白居易病中诗十五首并序

白居易

开成己未岁，余蒲柳之年六十有八。冬十月甲寅旦，始得风瘅之疾，体矜目眩，左足不支，盖老病相乘时而至耳。余早栖心释梵，浪迹老庄，因疾观身，果有所得。何则？外形骸而内忘忧恚，先禅观而后顺医治。旬月以还，厥疾少间，杜门高枕，澹然安闲。吟讽兴来，亦不能遏，因成十五首，题为病中诗，且贻所知，兼用自广。昔刘公干病漳浦，谢康乐卧临川，咸有篇章，抒咏其志。今引而序之者，虑不知我者或加诮焉。

《病中诗十五首·病中五绝句》 

一

世间生老病相随，此事心中久自知。

今日行年将七十，犹须惭愧病来迟。

二

方寸成灰鬓作丝，假如强健亦何为。

家无忧累身无事，正是安闲好病时。

三

李君墓上松应拱，元相池头竹尽枯。

多幸乐天今始病，不知合要苦治无。

四

目昏思寝即安眠，足软妨行便坐禅。

身作医王心是药，不劳和扁到门前。

五

交亲不要苦相忧，亦拟时时强出游。

但有心情何用脚，陆乘肩舆水乘舟。

 

病中诗十五首·罢灸

病身佛说将何喻，变灭须臾岂不闻。

莫遣净名知我笑，休将火艾灸浮云。

 

病中诗十五首·初病风

六十八衰翁，乘衰百疾攻。

朽株难免蠹，空穴易来风。

肘痹宜生柳，头旋剧转蓬。

恬然不动处，虚白在胸中。

 

病中诗十五首·荅闲上人来问因何风疾

一床方丈向阳开，劳动文殊问疾来。

欲界凡夫何足道，四禅天始免风灾。

 

病中诗十五首·枕上作

风疾侵凌临老头，血凝筋滞不调柔。

甘从此后支离卧，赖是从前烂漫游。

回思往事纷如梦，转觉馀生杳若浮。

浩气自能充静室，惊飙何必荡虚舟。

腹空先进松花酒，膝冷重装桂布裘。

若问乐天忧病否，乐天知命了无忧。

 

病中诗十五首·就暖偶酌戏诸诗酒旧侣

低屏软褥卧藤床，舁向前轩就日阳。

一足任他为外物，三杯自要沃中肠。

头风若见诗应愈，齿折仍夸笑不妨。

细酌徐吟犹得在，旧游未必便相忘。

 

病中诗十五首·岁暮呈思黯相公、皇甫朗之及梦得尚书

岁暮皤然一老夫，十分流辈九分无。

莫嫌身病人扶侍，犹胜无身可遣扶。

 

病中诗十五首·自解

房传往世为禅客，王道前生应画师。

我亦定中观宿命，多生债负是歌诗。

不然何故狂吟咏，病后多于未病时。

 

病中诗十五首·别柳枝

两枝杨柳小楼中，袅袅多年伴醉翁。

明日放归归去后，世间应不要春风。

五年三月今朝尽，客散筵空掩独扉。

病与乐天相共住，春同樊素一时归。

 

病中诗十五首·卖骆马

五年花下醉骑行，临卖回头嘶一声。

项籍顾骓犹解叹，乐天别骆岂无情。

 

病中诗十五首·送嵩客

登山临水分无期，泉石烟霞今属谁。

君到嵩阳吟此句，与教二十六峰知。

2022年12月16日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