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密语（四首）

王建新

 

芨芨草

 

以流浪的名义。草籽

四海为家，专挑荒漠戈壁扎根

就像苦命的牧羊人

终生奔波在贫瘠的边缘

 

柔风起伏。大片芨芨草

像草原上散布的羊群

终生与牧人的帐篷为邻

夜里枕着牛粪燃起的炊烟入眠

 

一望无际的芨芨草

藏得住羊群，藏得住石头

却藏不下一场暴风雪

寒冬来临之前，它们已学会

赶着雪花，伴着月光涌入羊圈

 

大雪封山的日子，羊儿们

咀嚼芨芨草的青绿

在草料房温情对视

仿佛在反刍遥远的春天味道

 

青果

 

不待繁花谢尽，调皮的阳光

纷纷在枝头落座

躲闪的眼神，俨然一群

平头幼童羞涩的表情

 

硕大的叶子，托不起

一枚露珠的恋情

与昨夜的月光缠绵一宿

果子们白天喜欢躲在叶脉下

构思自己膨大的梦

 

那些谎花，满嘴谎言

最终会被阳光戳穿

唯有虔诚的青果，掏出

深藏内心的火焰

才被如筛的夏风送入金秋

 

青果满枝的初夏

我常常禁不住驻足仰望

那些青涩的回忆，噙满了风霜的泪花

仿佛某个少年青春的背影

 

苍耳记

 

在故乡，茂密的苍耳子

占据村边的乱坟岗子

替村庄守护另一个世界的祖先

 

心形的叶子，天生有毒

聪明的牛羊从不敢越界半步

让凌乱不堪的祖坟

保持着仅有的一丝尊严

 

秋后，去过祖坟的人

往往沾染一身的苍耳籽

像是离世者割不断的尘世牵绊

清明时在坟头挂清

仍见它摇曳在泪光里

 

生长在极阴世界太久

片片苍耳叶子便滋生了耳朵的功能

能倾听红尘之中的心声

性寒通窍，让去过祖坟的人

治愈了尘世隐隐的疼

 

藤蔓心语

 

请别忽视植物的沉默

它们有着和人

一样的痛感和心事

 

被切割的茎叶

在刀锯下悄悄流泪

我相信每一棵受伤的植物

和我一样心底在淌血

 

藤蔓是肉身衍生出的

另一根手臂

随便抓住某个缝隙或者破绽

都会成为迎难而上的理由

 

站在高处

总能看见远处的阳光

怀揣天空的豁达

心中才能贮满风轻云淡

 

阳光和雨露

给我生命的滋润和呵护

我用沁出的朵朵泪花

擎上清晨第一滴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