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古琴（外二首）

王建新

 

挂在墙上，抑或横陈琴台

像待字闺中的女子

等待一双温情的手指

替她揭去盖头

唤醒她沉睡千年的心弦

 

一把古琴，吸纳过

天地日月之灵气

沁透四季的风霜雨雪

斫桐为琴，绳丝为弦

恍若梧桐树上交颈的凤凰

关关雎鸠，琴瑟和鸣

 

一把古琴，亦有君子之身

四肢头足，貌似衣冠巍峨的往圣先贤

内合五行，外合五音

一举手，一投足

俨然纵横捭阖的攻守墨经

运筹帷幄，驰骋沙场

 

琴头为阳，若黄钟大吕

在《高山流水》中寻觅千古知音

琴尾为阴，若泉水呜咽

在《梅花三弄》中演绎潇湘水云的忧伤

与广陵散的曲高和寡

让西出阳关的故人泪撒一曲《良宵饮》

 

与天上银河同源的古汉水

在月光下静静流淌

窗前传来秦蜀方言的读书声

“可以调素琴，阅金经”——

晨曦中聆听喜鹊登枝之鸣

黄昏时目睹寒鸦衔着夕阳归巢

 

只是千年之后，曲终人散

此地空余一把蒙尘古琴

虚掩一院静雅的时光

纵有大音希声如天籁不绝于耳

蓦然回首，非遗牌匾高悬

世上再无伯牙与钟子期

斫琴师

 

一斧一凿，刨出

古青桐的前世今生

用耳朵细听每一根原木的胎心

如同层层掏开

自己秘不示人的心音

 

用你粗糙的手指

打磨一把古琴的细腻

掺杂了鹿角的灰胎

像赭红色的精血

一点点渗入木质的琴头

 

斫琴的过程，不是人选琴

而是与一块良木结缘

让你的目光死心塌地被它捕获

面底相合，弦木和鸣

斫琴更像斫心，一刀轻似一刀

 

琴有九德，髹漆上弦

每一道工序都浸透时光印记

七弦为益友，两耳是知音

心静方可调素琴

山中无岁月，期间无古今

 

斫琴人居山水间

也就把自己放逐尘世之外

听泉音，品茗茶

夜里枕着琴声入眠

用月光阅尽半生沧桑沉浮

 

汉江日落

 

流经平原时，滚滚江水

放缓冲出峡谷的脚步

蜿蜒曲折的走势

呈现出千回百转的人间柔肠

 

江面宽阔，滋润沿途草木

水鸟视这里为天堂

红日朝出暮归

将树上的鸟巢当做摇篮

向晚迟迟，不愿落巢

 

傍晚时分，喧嚣的汉江

再次风平浪静

江水把远山的倒影揽在怀里

用一抹染红的波光

给山川和大地深情哺乳

 

晚风轻拂，草木颔首

波光粼粼的恩泽

撼动着两岸的万家灯火

点点渔火仍在一遍遍

打捞落日的余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