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辞（外一首）

  文/王建新

人间忽晚，山河已秋

河滩的芦花像铺上了一层雪霜

晚风捎过来海腥的咸味

我品尝到岁月尽头的苦涩

比雪霜更白的是芦花

比芦花更白的是满地的月光

在薄凉如水月光下，才能看清裸露的人间

最真实的部分

草木在露水中祈祷

野鸟在约绰的月影中打坐

渔船上的灯火在不眠中等待晚归的人

过往的船工号子像巡夜的更声

夜航的汽笛声，把我从童年的记忆里

唤醒。那些拉纤人埋头，奋力，攀爬的影子

一直挥之不去

肩头的勒痕陪我走过几十年光景

其实弯曲的人生，就是在逆水中跋涉

父辈拉着子孙，代代相传

悬着的纤绳，有时就像撕裂的道道伤口

走一步都会有刻骨铭心的疼

在芦花荡，我与岁月共白头

在月光下，我看到远方的白帆

在根根白发里，我读懂人间的悲凉

乡下的父亲

弯曲的脊背，顶风沐雨

大半辈子与土地为伴

黑红的胸膛，被日光反复炙烤过

才有了古铜的色泽

长满老茧的手，如同铁耙子

在生活的最底层刨食

一生扎根土地，如坡地上一株禾苗

微薄的收成却让他痴心不改

家庭的重担，让他瘦小的身板

早早地弯下了腰，如风中的稻草人

城镇化的变迁让失地的父亲

成了热锅上蚂蚁，时常在梦中惊醒

说梦中回到久别的故乡

他笑得就像咧开牙齿的玉米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