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研读肖培东老师新课《驿路梨花》
丁卫军
每一次坐在培东老师的课堂里,都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今天读培东的《驿路梨花》教学实录,同样如坐春风。它不仅吹开了孩子们心头的满树梨花,也吹开了我心头的梨花朵朵。第一次读,蹦出的是“课堂品质”这个词,以后每读一次,都会强化这样的念想。可是,又无从具体说出其中的一二三。只是一次次地沉入文字里,一次次咀嚼一次次玩味,一次次还原培东课堂的一幕幕场景。
也许是因为读了王尚文先生的《语文品质谈》吧,也许是因为读了郭志明先生的《语文课堂品质论》吧,培东的课堂品质,就在那“浅浅里”吗?我这里不妨借用王尚文先生“语文品质”四个“基本要求”的关键词来说说培东的这一节课。
一是清通。培东的课,给人的感觉总是清清爽爽,干干净净,从不绕来绕去,从不拖泥带水,从不故弄玄虚。就《驿路梨花》一课来说,就两大板块,学生已经学过,第一板块很自然地让学生说说已经学到了什么。这是了解学情的过程,也是选择和确定教学内容的过程。这一过程,看似闲庭信步,其实这是对老师的挑战和考验。在学生“已知”的基础上,教师需要为“学”打开一片“未知”的天地。“记叙顺序、悬念设置、环境描写、文章线索……”,文章写作特点学生似乎已经掌握,文本的内在意蕴显然比较含糊,培东敏锐地抓住了这一点,用“文章有几朵梨花”一问提挈全课,所谓纲举目张。整节课围绕主问题,给人一种清新通达的快感。
二是准确。“文章有几朵梨花?”当读到这里的时候,我内心深处的那一句“又是一种培东式的神来之笔”脱口而出。培东的课,总会给人在平常中见奇绝,带来一种“突兀”的惊喜。“文章有几朵梨花?”看似与学生闲谈之中的轻轻一问,他的智慧就在于极为准确地抓住了这一文本的核心价值之一,极好地契合了教材编写者的意图,直指“思考探究三”,这是本文的教学重点。《初中语文七年级下册教师教学用书》这样描述:细读课文,分析、理解“梨花”在文中的不同含义及作用,理解用“驿路梨花”做标题的妙处。引导学生略读课文,勾画出描写“梨花”的相关内容。再细读课文,从内容和形式两个方面,思考“梨花”在特定语境中的作用。从字面意思、深层含义、象征意义方面,分析、理解、品味用“驿路梨花”做标题的妙处。学生已经学了,还需要学什么;教材要求教什么,实际已经教了什么,还有什么没有教?培东基于学情,基于文本的核心机制,准确地把握了本节课的重点。
三是适切。我这里要说的是课堂的教学手段问题。培东的课是素朴的,没有令人炫目的多媒体,课件常常精简到只有一张封面。这一节课,也只用了一次课件。整堂课,我们听到最多的就是朗朗的读书声。培东的课堂,几乎每一节课都做足了朗读的功夫。唯有读进去了,才能进入文字的深处。就那一句“看,梨花!”,每一个字里都藏着情味,就连标点也是意味盎然。我们从课堂里是可以看到学生的读书状态和能力的,我们也可以看到学生如何在朗读中一次次被激活,从不敢读、不会读到大胆读、会读、读到声情并茂的。这种方式不仅仅切合了文本的特点,更是切合学情的需要。读得有味道,这是这一课的一面,说得有滋味,是这一课的另一面。师生对话,生生对话,更是别开生面。也许我们看到的更多的是师生之间的应答,这是显性的,一种隐性的应答是在生生之间的彼此互读,相互激发。学生之间的这种隐形对话是培东课堂里别有趣味的一道风景。培东也正是紧紧抓住了这一点,不断追问,不断启发,让更多的学生参与进来,让课堂有了一种“静水流深”的美妙。培东用看似简单的方式激活了学生的读书欲,思考欲,表达欲。教学的手段与方式,适合的才是最好。语文的教学手段与方式,语文的才是最适合的。所谓用语文的方式教语文。
四是得体。得什么体?得学生学的主体,得教师教的主体。也就是学生和教师都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认清自己的角色。作为教师的培东在课堂上总是一种不疾不徐的从容姿态。这样的情形当然可以说是教者胸有成竹的淡定,其实还不如说是教者对学情把握的机智。课堂推进需要有一些等待,有时还真急不得。我们再看那一句“看,梨花!”的朗读,这一环节很慢,师生慢慢读、慢慢悟、慢慢体会,正是这里的慢,才让学生慢慢地进入了学习状态,慢慢地找到了读书的感觉,慢慢地摸到了朗读的一些门道。这个时候的老师除了给予学生尝试的时间,体悟的时间,展示的时间,还要相机指导,老师的一个动作、一句点拨、一声鼓励,都会让学生学的姿态发生变化。在这一片段里,我们可以看到教者的进与退的智慧。学为主体,不是教师的边缘化,该出手时就出手。看学生读书有一种“拖腔拿调,不连贯,没有感情”的不好习惯时,培东说“你们读文章都是一个字一个字顿着读的,很多有魅力的词语都被你们读破了。听老师读。是不是跟你不一样?”这显然是学生语文学习中的顽疾,这就需要教者的示范,需要教师的“教”。
这是读培东这一节课的初步观感,也以此探寻培东课堂给人“浅浅”之感的缘由,似乎有些牵强,但笔者感觉这四个词语还是契合了培东课堂的某些特质的。培东的课堂品质绝不仅是这四个词语能概括的。让我对培东课堂着迷的,还有其更高的审美层次。这里也借用王尚文先生的三个词语,那就是情态美、节奏美和洁净美。
情态美。培东的课堂情态美在自然无痕。这种自然的情态,我以为在于教者始终对学生认知规律和学生差异性的清晰认知,始终相信学生的学习潜能,始终相信每一个学生都是可教的。在这样的公开课教学中,我们鲜见教者对不爱学习不在状态学生进行处理情形,但是培东给予了一定的惩戒,让他们在后续的学习中“在状态”,懂方法,见效果。教育的作为,在课堂上即时展开,自然发生。这是教者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的师心使然。其实,这就是教育本真状态,无论是家常教学,还是公开展示,都不应该回避。也许有人会担心这样的环节影响课堂的美感,其实这就是课堂的真实之美。培东课堂的这种真实自然之美,也很自然地把每一位学生融入了课堂的情境之中,也让每一位听课者融入培东的课堂之“场”之中。
培东课堂的情态美,美在课堂情境的营造。我想培东课堂造境艺术的魅力是显而易见的。他的课堂情境总是与文本情境相吻合相融洽的。《驿路梨花》是一篇散文化的小说,语篇情境笼罩着一种清新淡雅的诗意。这种诗意就蕴含在作者对梨花的描写之中。培东通过引导不断朗读品味这些句段,让课堂也弥散着梨花般的芬芳,流淌着一种清新淡雅的情味,让学生沐浴在这样的芳香里,沉浸在诗意的世界中。课堂因此流溢着浓烈的抒情意味与语文味。
培东课堂的情态美,美在课堂的细节。细节的处理常常反映着教者的教学智慧,也让课堂有了一种生成的别开生面。当孩子把“一弯新月”读成“一轮新月”的时候,也许在别人看来这与主问题并不相干,大多只是提醒一下,有的就滑过去了。但是,培东一句追问“你告诉老师,为什么不用‘轮’而用‘弯’呢?”什么是语文课?这一细节的处理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培东保持着一个语文老师的清醒,让学生品出了语言之美,品出了意境之美,也让课堂有了一种无法预设的生成之美。
节奏美。刘大櫆认为“文章最要节奏。”王尚文先生这样解说,因为无节奏即无生命,无生命即无审美,而节奏就是字句形成的。我可以这样套用,无节奏的课堂是无生命的,无生命即无审美,而课堂的节奏就是在师生之间的对话中形成的。
培东课节奏美,首先在于教学内容的取舍,“只教不懂的,不教已懂的”。这关乎教者的教学立场问题。教学,是教学生学,不仅仅是教师教的展示。这一节课的特殊之处在于学生“已经学过”,培东用足够的时间让学生交流“学到了什么”,教师教过、学生学过,与学到了什么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这之间的空白,也就是学生没有学到的,需要学的,才是这一节课需要继续学的重点。因此,培东的课堂一条线是关注学生已知的基础,一条线是关注学生未知的困难所在。正是有了这样的“学生立场”,培东课堂的线条才这样的清晰,也才使得课堂很好地满足了学生学习的需要,促进了学生学习状态的提升。树立学生立场,关注学习状态,就是对生命的尊重,这是教者把控课堂节奏的基础,也才有焕发生命活力的课堂。
培东课堂的节奏美,其次在于难易处的时间调控。一帆风顺的课堂显然不是美的课堂。课堂的美就在于不断出现的“意外”之中,也常常在师生思维对峙的回环之中。这样课堂才有时很“快”,这是学生思维打开后的淋漓舒畅;有时很“慢”,甚至有些滞涩,这是学生认识高度不够的艰难突破,这里需要教者给予帮助,搭建支架。这里的“慢”也恰恰是课堂最有价值、最值得玩味的风景,这里蕴含着教与学真正意义。我们关于“这个‘梨花’的小姑娘究竟是谁”这一问题的讨论,有“山重水复疑无路”的踌躇,又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欣喜。这一过程师生之间的对话颇有意思,学生思维的停滞,教者的迂回追问,紧紧地抓住了学生的思维点,一点一点的突围,兴味盎然。
洁净美。当下有一种倾向,似乎对文本的解读越有深度越好,越有创意越好,越有能吸引别人的眼球越好。培东深不以为然。正如钱梦龙先生在《为“浅浅地教语文”喝彩》一文中所言:“培东的头脑始终是清醒的,教学的取向始终是明确的。他所有的活动,都清晰地指向一个目标:提高学生正确理解和运用祖国语言文字的能力。因此,他的教学中每一个重要的教学环节,几乎都围绕语言教育展开,并巧妙地把思想、情感、情趣的熏陶感染有机地统一在一个生动活泼的语言教育过程之中,真正体现了所谓的‘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培东所谓的“浅浅地教语文”,就是始终坚守着语文课程的特质,始终做着语文课堂该做的事情。这也正是温儒敏先生在《语文课要“聚焦语用”》一文中强调的“语文课就是学习语言文字运用的课,同时把文化修养、精神熏染呀,很自然地带进来。”培东语文课堂的洁净美就在于把语文课上成了语文课,清清爽爽,“以语用为本,以文本为本,以学生文本,简简单单教语文,实实在在学语文,扎扎实实用语文”(曹明海语)。
再读培东的《<驿路梨花>教学实录》,上面的文字似乎并不能穷其之美,但我的心头早已是春风浩荡,满树梨花盛开,正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选自肖培东著《语文:深深浅浅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