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世界温柔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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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这个世界是柔软的

一场雪不会压伤另一场雪

最早最深层的那些雪花

也还是

乍开放的完整 清洁

 

我喜欢这个世界是柔软的

一个人不会伤害另一个人

最旧最皱的一张脸下面

也还是

叶芽一样的善良 天真

 

我喜欢这个世界是柔软的

微笑风般自由流溢

眼泪从来不会跌碎

圆满的疼痛 清澈的虔诚

 

我喜欢这个世界是柔软的

好让我抱着满怀的花朵

走过漫生的荆棘

没有灯火的长街

 

走过一个一个惊醒的冬夜

西风不和西风比凉

冬雪不和冬雪比寒

刀不和剑比锋芒

今天不和昨天比忧伤

 

我喜欢这个世界是柔软的

在这柔软里

开放 凋萎 祝福 远行

在这柔软里

相遇 分离 回忆 期许

漫长的一生和一生

也只是

温存的花事

 

 

 ◎以一种不打扰耳朵的言说

 

多么容易找到TA们，街角

穿红鞋子的姑娘，雨地里

那张儿童画溅上水渍

建筑在玻璃里微微扭曲

栏杆生出锈绿

 

很多面孔和性格我们都不了解

学会了说仅仅我见过，有些事终生都没有希望了

有一些回忆让我们生而无憾，也有些遗憾

让我们没有怨言

我们活在自己的村落

 

很小，但春天会有绿树叶，叶脉不走回头路

冬天会有柔软的雪，雪片心无芥蒂

有些人生出白发，也还是保存着内心的雪野

还可以有很多梦清凉地在黑夜里

做冬花的开谢

 

我还没有学会写诗，尽管我确信我爱过

我还没有学会厌倦，尽管我常在傍晚的街头微叹

微叹，这一天又过去了，还有很多美没看

还找不到那个词来联结心和世界

来告诉你

 

告诉你，清晰表达，却没有目的

告诉你，真实敬慕，却没有欲求

告诉你，我感受到的，哪怕只有一滴露水

或者一粒晚星，小而清亮，有一种恒久的指望

从未被势利包围

 

告诉你，那些美与美之间的篱笆萧疏

萧疏的城市灯火

那些山与水，水与树，树与草，草与泥土

它们的气息细微

细微的蔬果切面散发丰沛水波

 

告诉你，我从这个世界得到的

虽然我的手是空的

告诉你，我从这个世界走过的

虽然我的鞋子是新的

告诉你，以局限却真实的

 

我将千百次地告诉你

以沉默

就像那一切你熟悉或陌生的

在注视和言说

以一种不打扰耳朵的言说

 

 

 ◎乡下人

 

如果我不会说话也没有关系

不会写诗，画画，唱歌也没有关系

没有渊博的知识也没有关系

 

如果我没有太大力气也没有关系

不懂得世故，争斗，经营也没有关系

没有人知道我也没有关系

 

如果我在谷穗和豆粒，红枣和青杏里

在萝卜和白菜，莲藕和茭白里

在棉布衣裳和老布鞋里

在冰柿子和冻海棠里

在野菜丛和蘑菇堆里

在炖冰糖雪梨的香甜水汽里

 

在那一切愉悦里，与你分享

即使只是假想

也比托一缕风寄一朵云实际

乡下人呢

 

乡下人不谈情义

 

 

 ◎我在路上捡到一片天空

 

在雪野里站着，重量消失

和雪同理地轻

也是凉薄，凉薄里

还是有泪水

 

像敏感于幸福那样

敏感于不幸

落雪染白寒鸦的翅羽

却无法阻止那个黑白世界的行旅

 

行旅，走得太远，声色渐渐

消失

消失

于银白的病房里

 

凉薄的雪片砌起来

围我，护我，一个

静静生病的孩子，或

没有怨意的老者

 

雪压弯的树枝一任它弯折

雪模糊的视野一任它温柔

雪清洗的世界一任它清洁

只要，只要

 

雪还是雪，鸦还是鸦

我还是我

 

 

 ◎十月中，温暖的角落

 

十月中，庄稼呈现金色

从太阳那里来的金

从古远那里来的金贵

它曾养育我的祖先和他们脸上

健康的红色

 

这个季节，我也会俯下身去

水泥房子、出租车和超市让我的胳膊疼痛于

偶尔的劳作

秋凉如水的夜里，那疼痛

惭愧里有微微喜悦

 

我将一万次用笨拙的感谢和

支离的赞美，支离得如同

海棠落地的声音，细碎朱红

银杏落地的声音，飘忽黄褐

柿子落地的声音，软软橙赭

核桃落地的声音，稳重翡翠

露水落地的声音，静默莹白

草籽落地的声音，微弱金色

 

我将一万次把从自然来的声色

还给自然，以赞美和感谢

就像让鱼回到水，蚯蚓回到泥土

就像让我回到祖先小时候

看他们笃定于节气，或者那是一种气节

节气坚定起来就是肃穆的气节

 

我将以一个农民后代的方式

爱粮食和土地胜过

价钱更好的钢筋水泥的组合，动物皮毛和虚拟荣誉的组合

我固执地相信

没有土地就没有粮食，没有粮食就

没有我

 

十月中，空气清冷

所有的声色落地，而不是消失

正如每天黎明，星辰隐去

而金色

正漫过我的窗台，它是最温暖的

角落

 

 

 ◎最小的胆子，最小的日子

 

整个节日，我在家里

给人们让路

有时候善意很小

又和怯懦混淆

 

总有一滴雨水偏离

偏离叶片底下的鸟羽蝶翅

总有一缕风绕路而行

绕过花蕊蛛丝

 

那些世界上胆子最小的

那些什么、谁、哪里都不影响的存在

TA们不纠正不影响不掠夺不制约不庞大不惊艳

没意见没声音没存在感

 

用最轻的喜欢悄悄走过

雪般清凉，梦般真实

只有最小的胆子

才能过最小的日子

 

 

 ◎得有那么一个人

 

得有那么一个人

从雨中归来言说雨的寒凉

从雪中归来言说雪的寒冷

从苦难中走出言说苦难的去向和来处

从死亡中醒来言说死后的荒芜

 

得有那么一个人

诚恳地言说他她作为人犯过的错

诚恳地言说哪种粮食让人强壮，哪一种草让人中毒

诚恳地言说哪儿可以看到明净的日出

哪儿可以喝到纯正的酒

 

得有那么一个人

生活过，经历过，最难得

诚实于事物本身，从不考虑被嘲笑或赞美

绝不说自己所不知的

来掩盖贫瘠

 

得有那么一个人

让我备下灯火，照着他她的笑容

或者只是平静的诉说

让我煮一壶茶，温暖他她的萧索

或者只是宽仁的寂寞

 

得有那么一个人

让我放心自己的相信和单纯

还可以继续活

让我敬重，以温情

让我怀念，以读或写

 

 

 ◎踏雪无痕

 

七月铺雪的街

踏雪无声，无痕

把那些认得不认得的行头都免了罢

还有过份罗嗦的行李

 

七月落雪的夜

妙手空空，连睫毛也是空的

谁能就入了眼，流了泪呢

世间许多，无非是尘埃的鲁莽

 

七月的高处是冷的

高而冷的墨蓝群岭一个侧身

眉目清晰的不止世事

还有月亮明澈的眼神

 

除了往高里长，树还能怎样

那样，刀锋就够不着它了

去往星月的路永是漫长

却从未停止行走

 

踏雪无痕地走

两手空空地走

碧玉般默然地走

七月月亮底下

 

没有月亮的所有暗夜

  ◎人世的风景

风吹散云彩、树花、群鸥和群舟

还有脚印，交谈，留连和留念

那岁月的微微又迅疾的风

 

在码头，在车站，在街口在人流

在忧伤，在欢乐，在甜蜜和苦涩

在那一切里我驻足又注视

 

一面，几年，一生一世

熟悉你们的样貌或者不知道名字

那些重要吗

 

如果我只是这样一个欣赏者

认认真真地看过，再遗忘

不知不觉

 

还深怀感谢，如果没有这些人曾出现在我眼前

我怎样能隔岸生活也像一盏纸灯笼

活着，隔着

 

隔着一层脆弱又柔韧的自闭

在暗夜也能看到人类的星辰

浩瀚得能容下一切

 

一切苦痛，一切荣光

一切失望，一切希望

 

 

 ◎原地

 

对一些事物的茫然无知

早恋、微信、透支

动画片、生日蛋糕、冰淇淋

让人时常好奇我的年岁

拿什么参照我年轻或年老

 

一个没时代感的人爱着

一些没有时代感的事物

比如月亮、花朵、河流

比如春天、泪水、笑声

 

树在那里，我看不到年轮

我在这里，我没有年岁

年岁在慢慢地流逝

而我在原地

 

云在某一刻停下来

没有人喊它，它只是停下来

等着草地上一只蘑菇破土

等着我慢慢地从某个时代穿行

 

如穿过一段晨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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