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

       职场也是江湖。

       没错，《无问西东》里的职场金领“暖男”张果果就是《绣春刀》里的锦衣卫“冷血杀手”沈炼。路阳的《绣春刀》系列是披着古装武侠外衣的当代职场电影，比《杜拉拉升职记》更精彩。

      《绣春刀》的主要人物，无论是第一部里的卢剑星、沈炼、靳一川三兄弟还是第二部增加的裴纶，无一例外都是锦衣卫里的低级军官，或者说是企业里的普通白领。

       路阳镜头下的这群人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除了业务能力（主要是功夫）非常强外，还拥有自己完整的精神世界，有正统的价值观和道德追求，并不惜以生命去践行。底层价值准则的比如真善美，中级的比如爱情、同门情谊及兄弟义气，高级的如孝道和家国情怀。为了“大义”（高层级的道德标准）他们可能做一些有违“小节”（低层级道德标准）的事，或者为了生存做一些违心的事，但通常都是有限度的，不会出格太多。这种人相对单纯，世俗好坏暂且不论，但起码行为逻辑是容易预期的。

       他们活在自己的“王国”中，试图在这片小天地里保持人格的独立。他们对政治兴味索然，心性恬淡，朋而不党，不巴结，不谄媚，不趋炎附势，不阿谀逢迎，不奴颜婢膝，给人一种高冷孤傲之感。对权力这朵妖娆的欲望之花有种下意识的排斥，但又难以抵御本能的诱惑，总是与之若即若离。

       卢剑星汲汲以求百户职位，是为了满足年年迈娘亲的期望，并非完全出自本心，蝇营狗苟非其所擅，所以对于无赖上司的予取予求显得很不耐烦。

      “殷澄也是我朋友。”简单一句话道出了沈练出于无奈逼杀好友的愧疚。

      “喊着要改朝换代，却连个女人都不放过？！”那“和阉党行事有什么区别？”他可以冷眼旁观改朝换代，却对手段之下作不能容忍。他所坚守的是儒家的传统道德。此所谓亭林先生之“亡国”与“亡天下”之辨也。

       沈炼喜欢猫，在我看来毫不奇怪，那是他的精神投射，他不就是一只特立独行的猫么？何况，路阳就是个猫奴。

      “树欲静而风不止。”尔虞我诈的世界没有净土。乱世之中，任何道德理想都不啻为空中楼阁。严重失衡的生态圈往往成为一块试金石，是神、是佛、是鬼、是人、是兽、是虫……勿论，无非成王败寇，适者生存。活着，才是硬道理。《绣春刀》一二均选择了权力交接的关键节点作为背景。人性的扭曲常常缘于道德的沦丧。

       与他们形成直接而鲜明对比的是张译饰演的千户陆文昭。在组织中，陆的职位比他们要高出一到两级，算是中层干部，类似《无问西东》里张果果的岗位。他应该也曾经是位有理想有抱负的少壮军官吧，但明金萨尔浒一战劫后余生使他心灰意冷、大彻大悟。“几万条人命，割草一般就没了。”他不甘再做“修罗场”上的无名小鬼、“炮灰”般的无谓牺牲，他想“换个活法”。回去后上下打点左右逢源，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他搭上了信王朱由检（即后来的崇祯帝）的线，在帮助信王上位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孰料不过是踏入了另一个“修罗场”。

      沈炼是陆文昭的下属。俩人关系非同寻常。

      然而，当为友（殷澄）报仇心切的裴纶在侦案时无意间发现了信王集团偷天阴谋的线索时，一切又另当别论了。

      裴纶是坚决要除掉的，包庇北斋和裴纶拒不合作的沈炼也不能留。翻脸比翻书还快！

      “你本没有必要卷进来的，这个什么北斋啊裴纶啊，你救他干什么？”

       是啊，非亲非故，何苦来哉？

      他不能理解沈炼对北斋的爱慕之情，也不能理解沈练对裴纶的惺惺相惜。因为“活到这个岁数”什么“情义气节”在他心里头都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

       他的潜台词是：沈炼啊沈炼，我们曾经是战友不假，你救过我的命也不假，但这些年来，我待你如手足，也没少维护和提携你呀。你性情耿直，没指望你帮上什么大忙。可作为兄弟，你也别害我啊！如果执迷不悟，一意孤行，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在上司面前，他将所有的罪责一股脑地推给了沈炼诸人。这是一个值得回味的情节。凸显了一个现实主义者的本色：只问利弊，不管对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因为他知道：在一个丛林世界，哪有什么仁义可言？

       陆文昭不可谓没有本事，为达目标也不可谓不决绝。他的死，要怪他只能怪自己爬得还不够高，不够强大喽。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回他不再无辜了。

       在连续两部《绣春刀》里，几乎所有的中高层人物都是负面角色，从锦衣卫百户张英到提督东厂的赵公公，从首辅韩旷到崇祯帝，不是无能狡诈就是自私贪婪，要么虚仁假义翻云覆雨，反正“一丘之貉”，面目可憎。“盗亦有道”，甚至连一度形容猥琐的江湖边缘人丁修看起来都比他们干净，比他们有节操！这绝对不是巧合，这或许就是路阳对职场黑暗法则的理解吧。

      人生如戏，你不得不佩服顶级玩家信王殿下的演技！陆文昭们只是他手中小小的棋子而已。

      可惜，事成之后需要转换角色时，意气凌云的他没有学会如何演好一个皇帝，并及时重建道德权威。这，或许就是历史的真相。

       子曰：“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周易·系辞下》）

       反观沈练，他真的是白乐天所谓的“隐士”吗？未必。他只是天真、幼稚罢了。有陆文昭在，同僚们或许还能对他另眼相看，在一定程度上迁就和容忍他的个性。一旦没了陆文昭，他就只是一个没背景、没钱、没路子还没心眼儿的“小白”了。即使业务能力再强，情商也实在令人捉急。甭说“怀才不遇”，没被派去“趟雷”或者“扫垃圾”已经烧高香了，想要把握自己的命运更成了一种奢望。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可以无欲无求，但别挡着别人；你可以洁身自好，但没法要求人人都这样。你弃如敝履者，有人视若珍宝。反之亦然。这是一个世俗的世界啊。现在你应该知道。既然已经进来了，就要尊重游戏规则，好好玩，别煞风景。好吗？

       信仰？呵呵！信仰是什么？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耐何？

      “可若是活着只为了活着，这样的活法我绝不能忍受。”沈练说。

      可有时候，活着只是为了活着。

      话又说回来，一个自私自利、明哲保身者充斥的大明，一个勾心斗角、只有个人利害算计而没有集体荣誉感和责任心的大明，危急时刻谁肯挺身而出，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呢？

       那么，这群古风犹存的理想主义者反倒成了一面面“照妖镜”，即使粉身碎骨也未改初衷。

       张果果这样的人果真有机会混进高层圈子吗？路阳大概会一笑置之：纯属侥幸吧？若无贵人相助，就是能力超强，最主要还非得所在组织秩序井然不可。但是，以其自命清高又无比珍惜羽毛的个性，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会不会再次被强大的“潜规则”排挤出局呢？

       业务型思维止于性善，反正把事做好就行了；管理型思维基于性恶，不但能做事还要会做人。

       人性很简单，世界太复杂。所以，与其听一个人说的不如看他做的，看他做的不如看他的性格，毕竟“江上易改，本性难移。”看性格又不如看形势，因为通常“形势比人强”。

       打住，打住！路阳又不是李芳芳，张果果也不是沈炼，后面俩人应该只是长得有点像罢了！况且，一个处于当下职场，一个远在明朝庙堂。两部电影的时空还能彼此穿越不成？你当是科幻片呢！

         欸，沈炼不能，但张震可以啊。张震，字果果。你不知道吧？——电影只是电影，千万不要当真——认真你就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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