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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和袭人:一对情敌
我刚才回复了一下月桂的帖子,突然想起袭人和晴雯的过节。发现袭人和晴雯根本不可能是好朋友。即使看起来是好朋友,也很有可能是袭人营造出的假象。因为晴雯之所以被赶出大观园,红颜薄命不幸夭亡,就是拜袭人所赐。
袭人这个名字,挺诗意的。记得高中时,语文老师讲袭人是袭击人很恐怖阴险。现在想起来会心一笑。虽然袭人的名字很诗意,但确实是令人不寒而栗。袭人足够心机,密谋赶跑宝玉身边的女人:晴雯、茜雪基本上就是中了她向王夫人的告密计。但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袭人终究也有不守妇道的命门,要被更大的心机girl薛宝钗清算的。这一点,月桂在她的文中说的很清楚。
袭人自从被宝玉强迫云雨之后,就渐渐委身宝玉,并以“宝玉未来之妾”暗暗发力,清除直接对手。最初,黛玉是贾母钦定的宝玉之妻,但袭人试探黛玉后,发现她尖酸刻薄,将来自己恐怕难以和黛玉和睦相处,就转而支持薛宝钗。还从中作梗,使宝玉身边的丫鬟茜雪无辜躺枪,被撵了出去。而后来的袭人,也被薛宝钗整了,卖了出去。月桂是这么说得:
“宝钗骨子里瞧不起下人,从金钏尤三姐等的死可以看出她是个冷血人物只讲利益的。她对袭人纯属利用,这在书里有描写。她看到袭人生气湘云给宝玉梳头,马上觉得这人可以利用。她对袭人好实际上利用袭人看着宝玉不和别的女子发生了不才之事。 她结了婚可以自己名正言顺的规劝老公宝玉了,袭人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这时宝钗这么有思想的女人,不可能不考虑莺儿来代替袭人,给她管财务处理大小事情。宝玉在黄莺儿打梅花络时,就想过不知将来谁有福能得了她们主仆,可见莺儿和宝钗是要共侍一夫的。王夫人一开始也是想利用袭人看着宝玉才想着让她做姨娘的,看到宝钗的心思是要提拔莺儿,她也不能和宝钗公开唱对台戏,只好把袭人转正的事往后推。宝玉更是个花心大萝卜,有新人介入生活那是巴不得了。 苦了处心积虑要做平儿似的首席大丫鬟姨娘的花姑娘了。她这时再对宝玉好,宝钗记恨,莺儿记恨。不好又怕彻底的失去宝玉的心。袭人和宝玉有一腿的事,连呆子薛蟠很早就知道她是宝玉的宝贝,做为女人的宝钗能不知道吗?能不吃醋吗?宝钗能不暗示给王夫人吗?王夫人知道自己器重的人实际上是个狐媚子,能不生气吗?好在这时贾府走败运,王夫人和宝钗还没来得及联手对付袭人,来提拔莺儿。 宝玉就去考试了,出来后就走失了。”
唉 勾心斗角几时休,冤冤相报何时了。
说回来,袭人在和宝玉云雨之后,向王夫人告密,要王夫人严防宝玉发生“男女授受不亲”的事情,逐步驱赶出了贴身丫鬟茜雪(每日早晚服侍宝玉枫露茶)、宝玉的宠侍晴雯,并挑拨离间了宝玉和黛玉的关系:为防止宝黛私情继续,袭人献计献策,“变个法子,让二爷搬出去”,以至于王夫人直呼,“我的儿”,并说要把宝玉交给她,将其直接拔到“准姨娘”地位,各种待遇犹在赵姨娘之上。这里最重要,因为袭人发现黛玉尖酸刻薄后,觉得将来如果做妾,不能和黛玉和平共处,所以袭人转向支持宝钗。而且,最让我反感袭人的片段是,晴雯被逐后袭人挖苦晴雯的一段话:
“真真的这话越发说上我的气来了。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就费这样心思,比出这些正经人来。还有一说,他总好,也越不过我的次序去。”
另外,心直口快的晴雯对袭人也毫不客气,曾经当众直爽地说出袭人和宝玉发生关系的事情。对于袭人和贾宝玉之间的事,晴雯是很清楚的,在一次因为打坏宝玉的扇子和宝玉发生冲突时,袭人过来劝架,结果气头上的晴雯竟然捎带着连袭人也骂上了,当面挖苦过袭人说:
"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教我替你们害臊了!便是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儿,也瞒不过我去,哪里就称起‘我们’来了"。
此时的宝玉,有两番心态,一是此前因为心里有气,袭人开门被他踹了个“窝心脚”,对此事一直深感愧对袭人;二是毕竟和袭人的那番云雨之事,现在当着大家的面被个下人揭老底,必然是会恼羞成怒的。宝玉当时就要去王夫人那里让撵走晴。
原文:
晴雯被逐大观园
宝玉只道王夫人不过来搜检搜检,无甚大事,谁知竟这样雷嗔电怒的来了。所责之事,皆系平日私语,一字不爽,料必不能挽回的。虽心下根恨不能一死,但王夫人盛怒之际,自不敢多言。直跟送王夫人到沁芳亭,王夫人命:“回去好生念念那书。仔细明儿问你,才已发下狠了。”宝玉听如此说,才回来,一路打算:“谁这样犯舌?【开始怀疑】况这里事也无人知道,如何就都说着了?”ー面想,一面进来。只见袭人在那里垂泪。【演戏】
且去了第一等的人,岂不伤心?便倒在床上大哭起来。袭人知他心里别的犹可,独有晴雯是第一件大事,乃劝道:“哭也不中用。你起来,我告诉你,晴雯已经好了;他这一家去,倒心净养几天。你果然舍不得他,等太太气消了,你再求老太太,慢慢的叫进来,也不难。太太不过偶然听了别人的闲言,【掩饰自己】在气头上罢了。”
宝玉道:“我究竟不知晴雯犯了什么迷天大罪!”袭人道:“太太只嫌他生的太好了,未免轻狂些。太太是深知这样美人是的人,心里是不能安静的,所以狠嫌他。像我们这粗粗笨笨的倒好。”【话中带刺,贬损晴雯】
宝玉道“美人是的,心里就不安静么?你那里知道,古来美人安静的多着呢!这也罢了,咱们私自顽话,怎么也知道了?又没外人走风,这可奇怪了。”【开始怀疑袭人告密】
袭人道:“你有什么忌讳的?一时高兴,你就不管有人没人了。我也曾使过眼色,也曾递过暗号,被那人知道了,你还不觉。”【撒谎,推脱嫌疑】
宝玉道:“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了,单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纹来?”【已经很明显了,质问袭人】
袭人听了这话,心内一动,低头半日,无可回答。【做贼心虚】
因便笑道:“正是呢。若论我们,也有顽笑不留心的去处,怎么太太竟忘了?想是还有别的事,等完了,再发放我们,也未可知。”【转移视线】
宝玉笑道:“你是头一个出了名的至善至贤的人,【疑似挖苦袭人,但此时宝玉并无证据,也没看透袭人的心机】他两个又是你陶冶教育的,焉得有什么该罚之处?只是芳官尚小,过于伶俐些,未免倚强压倒了人,惹人厌。四儿是我误了他,还是那年我和你拌嘴的那日起,叫上来做细活的,众人见我待他好,未免夺了地位,也是有的,故有今日。只是晴雯,也是和你们一样,从小儿在老太太屋里过来的,虽生得比人强,也没什么妨碍着谁的去处;就只是他的性情爽利,口角锋芒,究竟也是没见他得罪了那一个。可是你说的,想是他过于生得好了,反被这个好带累了。”说毕,复又哭起来。【傻傻的宝玉】
袭人细揣此话,直是宝玉有疑他之意,竟不好再劝,因叹道“天知道罢了。此时也査不出人来了,自哭一会子,也无了。”【作者的情感倾向已经很明显了,扬晴雯贬袭人】
宝玉冷笑道:“原是想他自幼娇生馈养的,何尝受过一日委屈,如今是一盆才透出嫩箭的兰花,送到猪圈里去一般。况又是一身重病里头一肚子闷气。他又没有亲爹热娘,只有一个醉泥鳅姑舅哥哥,他这一去,那里还等得一月半月?再不能见一面两面的了!”说着越发心痛起来。
袭人笑道:“可是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们偶说一句妨碍的话,你就说不吉利;你如今好好的咒他,就该的了?”
宝玉道:“我不是妄口咒人,今年春天已有兆头的。袭人忙问:“何兆?”宝玉道:“这阶下好好的一株海棠花,竟无故死了半边,我就知道有坏事,果然应在他身上。”袭人听了,又笑起来,说:“我要不说,又掌不住,你也太婆婆妈妈的了。这样的话怎么是你读书的人说的?”宝玉収道:“你们那里知道?不但草木凡天下有情有理的东西,也和人一样,得了知己,便极有灵验的。若用大题目比,就像孔子庙前桧树,坟前的著草,诸葛祠前的柏树岳武穆坟前的松树:这都是堂堂正大之气,千古不磨之物。世乱他就枯干了;世治,他就茂盛了,凡千年枯了又生的几次。这不是应兆么?若是小题比,就像杨太真沉香亭的木芍药,端正楼的相思树,王昭君坟上的长青草,难道不也有灵验?所以这海棠亦是应着人生的。”【宝玉赞扬晴雯的贞洁品质】
袭人听了这篇痴话,又可笑,又可叹,因笑道:“真真的这话越发说上我的气来了。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就费这样心思,比出这些正经人来。还有一说,他总好,也越不过我的次序去。【原形毕露,这里是我最不喜欢袭人的地方之一】就是这海棠,也该先来比我,也还轮不到他。想是我要死的了。”【现在我高度怀疑袭人使计谋告密说坏话,撵走了晴雯和茜雪。袭人表面上装贤人,至贤至善,平时也极其善于隐忍,见风使舵,擅长察言观色、制服男人,宝玉被他弄的团团转,到了晴雯被逐时才有了一点怀疑袭人。】
宝玉听说,忙掩他的嘴,劝道:“这是何苦?一个未清,你又这样起来。罢了,再别提这事,别弄得去了三个,又饶上一个。”袭人听说,心下暗喜道:“若不如此,也没个了局。【傻宝玉】
最后,捋一下晴雯和袭人:
1、“那晴雯是个什么东西,就费这样心思,比出这些正经人来!还有一说,他纵好,也灭不过我的次序去。便是这海棠,也该先来比我,也还轮不到他。”
晴雯被撵,从怡红院被架到表兄家中,又带了一身重病,犹如一株嫰兰送进了猪窝,宝玉想到此处伤心不已,袭人见后便笑着安慰,称其杞人忧天,宝玉便称“春天时见院子里的海棠花莫名死掉半边,便知有异事,果然应在了她身上”,袭人笑着宽慰半日,见宝玉还是痴话连篇,说出了上面一番刻薄的话。
在与宝玉结束此番谈话后,袭人是内心暗喜“若不如此,你也不能了局”,看似为了宽慰宝玉,但不得不说也有袭人的真实想法在内的:那就是又除去了一个情敌。
袭人与晴雯,原都是贾母房里的丫头,后都与了宝玉,据贾母的意思,因其素喜袭人心地纯良,恪尽职任,故将其与了宝玉,但是只是借调宝玉处,月钱还在贾母屋里领。而晴雯呢?贾母认为其“模样言谈爽利,将来只她可给宝玉使唤的”,晴雯跟我宝玉后,月钱便不再算在贾母屋里,可以说是宝玉真正的丫头。所以,结合小厮兴儿在花枝巷说的一番话“我们家的规矩,但凡爷们大了,会在他房里放一两个服侍的丫头”,便知官方指定给宝玉的通房丫头是晴雯,而非袭人,所以晴雯才会“将来给宝玉使唤”,也就是姨娘的意思。
谁知贾母算不如袭人算,宝玉不满十岁时,因在秦可卿屋里午觉一次,醒来后便与袭人偷试了警幻仙子所训之事,自此,宝玉视袭人与别个不同。
食髓知味,经过初试后,宝玉很长一段时间离不开袭人了,譬如第十九回,袭人不过回家吃个年茶,才离开半日,宝玉便驱马赶往花家,是夜,袭人也以家中母兄赎回自己为由,与宝玉“约法三章”,宝玉一一点头答应。正因此,袭人日渐将自己代入到宝玉姨娘的角色中,有了这份心思,难免暴露于人前。
在第三十三回,因一把跌落的扇子,晴雯便与宝玉吵起嘴来,睡在里间的袭人听到到便出来劝阻,但一张嘴便让晴雯接受不了,袭人道:
“好好的,又怎么了?可是我说的,一时我不到,就有事故儿”,
一语将自己置于众人上面,连宝玉都被勾倒,似乎整个怡红院,没有了袭人,还真无法正常生活。晴雯听后便冷笑,痛嘲前日袭人挨了宝玉的窝心脚,袭人听后又恼又愧,忍住火又推晴雯道:
“好妹妹,你出去逛逛,原是我们的不是”
袭人说出此话,完全是不自觉的,因为潜意识里已将自己和宝玉认为一体,是夫妻,而晴雯这些人不过都是奴才。无怪乎被晴雯揶揄“连个姑娘都没挣上来呢,就我们”,暗讽袭人通过不当手段取得宝玉偏爱。
而在袭人回家探母一回,晴雯生病后,请来胡庸医为其看病,麝月和宝玉在找车马钱时,嚷道“也不知花大奶奶把钱放哪儿了”,可见怡红院的财政都由袭人打理了,这样一看,袭人将自己排在晴雯之前,认为比晴雯要高一等,似乎是很有道理的,然而真相呢?并非如此!
宝玉神游太虚幻境时,见到那薄命司中排着的册子,随手将又副册翻来看时,第一眼看到的是晴雯的判词: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判词中有一幅画,画中只有水滃染的满纸乌云浊雾。
这一首判词便是晴雯的生平写照,而下一首才是袭人的判词。如此可见,在作者看来,晴雯是众丫鬟中第一人,这绝不仅仅因为晴雯最为薄命的缘故,而是晴雯这个女儿,最纯洁贞静,最自尊自爱,骨子里清高无尘,不可亵渎,令人敬畏。
所以,作为作者影子的宝玉,在晴雯死后,为其作了一首《芙蓉女儿诔》,虽说实诔黛玉,但也证明在宝玉心中,晴雯的品质与黛玉一般可贵,是女儿中的一流人物。有趣的是,在此诔中,宝玉痛骂了陷害晴雯的凶手,言辞直指袭人,诔文写道:
诼谣謑诟,出自屏帏;荆棘蓬榛,蔓延户牖。
流言蜚语,出于屏内幕后,刺木毒草,爬满了窗户门口。这分明就是跟晴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丫头们啊,而这些丫头,谁最有可能害晴雯呢?在晴雯便撵时,宝玉便对袭人产生了质疑,故此番愤恨之语,无非是指袭人罢了。【宝玉也不是憨憨】
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妇人,不就是宝玉口中的“死鱼眼珠子”吗?在宝玉的心中,她又怎么能越得过晴雯的次序去?
所以,不仅仅在作者看来,袭人永远比不上晴雯,便是宝玉心中,袭人与晴雯相比,是泥云之别,这一个原本叫珍珠的女子,在沾染了男人气味后,便成了专门袭击人的“花袭人”。
最后说一句,人是复杂的。我们也不能据以上说法一棍子打死袭人,说白了,袭人所做的一切,虽然很多事情很过分甚至恶毒,但都是为了生存,薛宝钗难道不也是这样吗?袭人还有很多闪光点值得读者们去发现,江渚叟兄弟就善于发现袭人的美好之处。如果能罗列出很多袭人的善良和好处,我也是很开心的。因为从心底里我还是很喜欢袭人的。作者有时候塑造袭人时,重在写优点,比如当初服侍宝玉上学时的尽心尽力和宝玉上学走后的孤独,这让我走进了袭人的内心,先入为主,接受了袭人。还包括袭人和宝玉的云雨之事,袭人也是完美体现了一个那个时代的忠实奴仆的角色。具体分析,我很赞同“时髦的傻子”的观点。袭人并没有勾引宝玉,她只是无条件服从地把一切奉献给了宝玉,包括处女之身和滚烫之心。只是,这颗滚烫炙热的、热烈嫉妒的心,灼伤了晴雯、灼伤了黛玉、灼伤了茜雪、也灼伤了自己。她们都是时代的受害者,也是可爱的人。
晴雯品性高洁,在她眼里,看不起袭人。晴雯认为袭人勾引了宝玉。二人悄悄咪咪干了见不得人的事。
晴雯痴恋宝玉,守身如玉,但只会埋在心里,不会主动勾引男人,她听说了袭人委身宝玉的事,本能地认为是袭人使了狐媚功,打心眼里看不起她。殊不知,那是宝玉在经过警幻仙子秘授技艺后主动强拉袭人的。袭人也没办法,扭扭捏捏了半天才从了,因为袭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虽然害羞抗拒,但不能不从。袭人只是做了她应该做的也不能拒绝的事情。由于男性资源的匮乏和等级制度,制造了晴雯和袭人之间的误会与龌龊。晴雯认为袭人是狐狸精,袭人要打击排挤竞争对手晴雯。
临死之前,晴雯和贾宝玉见了最后一面,令无数读者凄恻悲凉。晴雯在最后时刻,表露了自己对贾宝玉的一片真心,不再顾惜男女之防,把自己的两根指甲和贴身穿的衣服给了宝玉,做最后的念想。所以,贾宝玉虽然人走了,但心中却时时刻刻都挂念这晴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