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锺书集外诗拾遗笺注020

春尽日雨未已

不信今朝尚是春，紫红如洗绿荫匀_（1）。几番来雨兼新旧，一样飞花判溷茵_（2）逝日鲁戈挥莫驻，漏天娲石惊难湮_（3）。坏空成住寻常见，休惜流光更怆神_（4）。

【笺】

此诗原刊于《国风半月刊》第五卷第六、七合期，1934年10月1日。可能是写于钱锺书春初北游返回不久上海不久所作。诗写春暮风雨，春光逝去的惆怅心怀。

【注释】

    （1）“不信”二句：不相信见天还是在春季，万紫千红都如被洗劫，绿阴到处都是。

紫红：之万紫千红的春花。宋张镃《次韵张子仪郎中》：“南湖葵柳岸，绿多紫红稀。”

首联写雨后春花尽落，一片绿荫，令人难以相信还是春季。

（2）“几番”二句：摧残春花的雨，下了几次，有新下的，又有旧日下的；一样被打落的飞花，分别落在了草地或者粪坑旁。

溷茵：即“飘茵堕溷”，花有的飘落草地，有的坠落粪坑，比喻命运不同。《梁书•儒林传·范缜》：“子良(竟陵王萧子良)问曰：‘君不信因果，世间何得有富贵，何得有贱贫？’缜答曰：‘人之生譬如一树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侧。坠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粪溷者，下官是也。贵贱虽复殊途，因果竟在何处？’子良不能屈，深怪之。”清归庄《落花诗》：“燕蹴莺衔何太急！溷多茵少竟安归？”

颔联描写几番风雨，春花坠落。

（3）“逝日”二句：挥动鲁阳戈也停不住要消失的太阳，天漏了，女娲炼石补天，也令人吃惊地难以堵塞。

逝日：要消失的西落的太阳。明桑悦《感怀诗》：“逝日不可追，谁能驻光景。”

鲁戈：即“鲁阳戈”，能使太阳晚些西落。典出《淮南子•览冥训》：“鲁阳公与韩构难，战酣日暮，援戈而撝之，日为之反三舍。”

漏天娲石：即天漏而女娲炼石补天故事。典出《淮南子•览冥训》：“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

难湮：难以堵塞流水。宋蒋祺《又成五言律诗三首》：“地胜难湮没，规为假手通。”

颈联写春日不可遏止地逝去，而雨却不终止，好似天漏难补。

（4）“坏空”二句：万物从产生到发展到灭亡，这些都寻常见惯，不要惋惜时光流逝，还要伤心伤神。

坏空成住：即“成住坏空”，因协律而颠倒。此为佛教语，谓世界变化经历四大劫：成劫，产生时期；住劫，存在时期；坏劫，毁坏时期；空劫，空无时期。（见《俱舍论》卷十二。）宋陆游《道院偶述》诗：“已经成住坏空劫，犹是东西南北人。”

流光：指如流水般逝去的时光。唐鲍防《人日陪宣州范中丞传正与范侍御传真宴东峰亭》诗：“流光易去欢难得，莫厌频频上此台。”

怆神：伤心。宋陆游《夜登千峰榭》诗：“危楼插斗山衔月，徙倚长歌一怆神。”

尾联是故作旷达语以自解，实则仍不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