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老夫妻 执手游山河（连载）

2019（秋）

十二、关山度若飞——黄梅凯蒂宾馆奇遇

10月1日

直到今天上了九江长江大桥（浔阳区），还懵懵懂懂不明白，我们在湖口过的是不是长江？也才想起，湖口的江面宽不过五六百米，只用了十几分钟。会不会那只是个江心岛？怎比这里的浩浩荡荡，气势磅礴；不然的话，“生子当如孙仲谋”也不会以这里（柴桑）为根据地，和曹刘对抗。

过九江——这里在水浒传里称作浔阳江，也就是有宋江题反诗的酒楼。附近更有庐山，默念一下苏轼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何其乐哉！要说真是机会难得，不在这里仔细看看，体验一把大江浩渺无际磅礴气势着实有点“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缺憾。但归心似箭的急切和今后还有机会不但看黄山还要看庐山的借口，还是硬生生地“恨别鸟惊心”了！

谁知这一次错过或许就是千古恨！因为不期而至的，甚至全球遭遇的新冠，过了年就劈头盖脸地打来了！

......

60公里后到达黄梅县，按说还可以往前赶，我当家，住下！

宾馆名曰凯蒂。又借口太累，想多住一天，梳理一下这些天来的思绪。谁知，和不言不语的店老板一谈，竟然谈出了“以文会友”巨大而绝妙的惊奇和喜悦！也是我们从宁波撤回来收获最多的两天！

先说第一天中午吧。在妻子抱怨一路上还没吃过青菜，我们决定哪怕只点一盘青菜，再贵也要吃一顿。经打听，宾馆隔壁就是一家餐厅。我们进去，要了俩热菜，二两据说是她们自酿的“玛卡泡酒”。风卷残云，一扫而光；只打包带回剩下的不值附加一元包装饭盒费的米饭（我一直认为，凡经过陆零年的人都舍不得丢弃一粒米）。看着妻子一副志得意满不敢笑而又忍不住想笑的样子，惬意极了。邻桌上剩下的米比我们多得多，但撂下不要了。早晚也该让你们经历一下饥荒年景...就那珍贵的一点米啊，在灾荒年能救一条命！

我们带走的就是一顿晚饭。这是我们夫妻俩的一贯作风。临出店门，又不由自主地回头一再看看，心里默念道：罪过，罪过。

好像，现在丰稔了，像老和尚诵经般经常有人教导孩子念“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怎么只说不做，还有人如此浪费粮食呢？

第二天才发现——头一天就发现了只是没在意也没仔细想——店里几乎处处都有用工整小楷字抄写的五七言格律诗，有的还被一个小镜框框着。随意一吟，竟有无尽诗味。如果不是拿来主义者，那么这里就是藏龙卧虎之地了。果然，您猜，这是谁的杰作呢？

接待我们的是个毛头小伙子，从他在讲价格时地吞吞吐吐左顾右盼好像拿不定主意的表现看，只是觉得他不像这里的当家人；而谁才是正主儿？

这时候，才发现有一位年龄和我差不多的老者来来往往，一口地道的方言，叽里咕噜地无论如何也听不懂。当时就觉得他也许是个“打杂的”。

或者，那些诗，不过是年轻人精力过剩的涂鸦之作？顶多算个认业余爱好，混没在意。

闲暇时，我仔细吟咏了其中的一首——

悼姑母

姑母升仙早日归，子孙有志竖丰碑。

慈容美德留风范，亮节情操耀祖辉。

怀侄墓前三叩首，倾盆泪水满申眉。

恩深似海无时报，来岁清明化纸灰。

再详加研究其平仄韵，都是合理的。就不由地自言自语：能把平常家事写成这样还真不赖的哦！因为我曾经听我一个天才朋友这样说过：能把很无趣的事说得很有趣，那叫天才；反之，能把很有趣的事说得味同嚼蜡，就是蠢材了。看这首怀念姑母的诗，不就很有诗意吗！如果我来写，恐怕...就在我看并读这首诗的时候，身后立即传来一句没听懂的声音。扭回身一看，竟然是那位“打杂的”。

说什么呢？我问。他是说，你能看好他的诗，很高兴。年轻人代答道。

经过这几年的走南闯北，我的普通话很标准的，他怎么听不懂？为什方言味儿还那么重？

几乎是同时，他过来了。我又尝试着用普通话和他交谈，还是不行。忽然想到，不管南蛮子北侉子，语言甚至普通话不通不是还有不分地域的“书同文”可以交流嘛。

于是，就示意那个年轻人，拿纸笔来。“打杂的”老者自己也掏出了随身带着的笔和不是店簿又写满了字的本本。

当着那位老者面我写下了：以文会友？

如拨云见日，他的微笑立马触发了我们四目对视顿觉眼前一亮而又会心一笑。只见他不住地点头，原来像“出土文物”的打杂者就是——不是故意贬低他——才是真的店主或者老板；只一个不用翻译的微笑就是千言万语的回答！紧接着他又写下了：是啊，是啊！老爹。

交流或者交谈，就在那个他随身带的本子上展开了。有图为证：

见他称我老爹，吓了一跳。他忙解释这只是个尊称。我也想起了《喻世明言》中江南江北都有这样称呼，也就不惊奇了。有顷，他又把他的也许是作品集子拿出并展开，喜滋滋像个小学生（我自大了），完全没了我们刚进店时的那种神秘感陌生感。真的，好在我们有文字可以交流，免去了许多麻烦。

看来他在诗词格律上是下过功夫的。读他本本上的作品，不但可以体会到他的诗思泉涌，且每首都有独到之处。我不由自主地向他竖起了大拇指，他羞赧地低下了头，似乎觉得自己还不行。

“交谈中”，当他听说我们明天还要赶路回家，就有些因恋恋不舍而急红了脸。连声写道：不要走，不要走，明天免费，再住一晚吧！

有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好的朋友，真有些为难了。但我表明，我们明年还要再来的。可他就是不肯吐口放行。事已至此，别无他法。除了两手一摊表示遗憾，我也随即写下了——

黄梅县休整一天题赠凯帝宾馆老板

宾馆大号曰凯帝，门前冷落车马稀。

惟有主人真雅兴，处处诗词待客意。

笔代方言谈兴浓，点头互答巧胜语。

愿加网圈定永友，自觉不配徒唏嘘。

相比之下，我的就不能算诗了。真是的，我还要以文会友，怎么配呢；我想加他微友，以便日后交流。可是，年轻人说，他不会玩那个。无奈，只留下了他的手机号。转身又想到，我怎么借用了一句“门前冷落车马稀”呢？一般宾馆都是傍晚才有人入住，现在是中午刚过，没有客人是正常的。想罢立即红了脸，心里直骂自己无知。

文字；方言！解不开的谜语般的交谈，仅仅一笔一画的文字就全解决了！能不称神道，能不算奇遇？

天明登前途。我们握手而别。我写道，我会永远记住你，我们还会再来的，永远是朋友！

他连连点头，一脸的笑就胜过送别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