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选（连载）

2017年（春）

一、游石壕村

石壕村是我的老情人了！

在我骑自行车旅游就已经来看过她了，但那是因为怀旧——1960年，大炼钢铁的熊熊烈火大有渐熄未熄灭的时候，我还在这里的开封炼焦厂当力工。19岁的我还不知自己头上的紧箍咒有多厉害，只知道傻干活傻吃饭甚至傻谈恋爱。连工厂驻地的真名字也不知道，只见当地商店的招牌上写的是“覌矿商店”。多天后才明白，观矿就是观音堂煤矿，八号井就在甘豪村。开封炼焦厂厂部就建在甘壕村的一个高岗子上。加上其他单位的炼焦厂，高低错落，土法炼焦炭的熊熊烈火，需要在夜间才能看出，煞是壮观。

自然，初来乍到，我无法知道这里就是我最崇拜的，忧国忧民的诗圣杜甫曾经住过一宿的石壕村。后来读了郭沫若的《李白与杜甫》，说石壕村就在陕县东三十几公里的地方，查阅地图，两相对照，可不就是这里吗。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

人在老化，眼睛不也在老化吗。

2017年3月初，首先做了白内障手术。后，勉强到了中旬，就按计划，骑着电三轮载着唯一的乘客匆匆出发，因为这次来的目的是看看我的老情人有什么变化。

途中，虽有逆风细雨，乍一骑车走这么远的路而不适但依然不后退半步，穿越郑州以及豫西的山路，终于到了我的人生第一课又有文化底蕴的观音堂镇。这次是有目的的旅游啊！和当年在这里当工人爬山登上杨连弟八号桥，以及骑自行车来看看，真的不可同日而语。

骑自行车那次看到的观音堂镇几乎满是脚手架。现在，早已出落成一位玉树临风的大美人了。而且，还看见了许多搞工业才有的烟囱呀，机车往来呀。据说这儿发现了铝矿，怪不得热气腾腾呢！

我们先下榻在镇上一家简易旅社。店家很和善，要价也不高，30元一晚，还可以免费充电。

当他听我说是要到石壕村办事，当即给我介绍了一个人。

他叫王金光，你俩一定能谈得来。店家边说边就要起身为我去找人。我说哪能你一个人去呢，或者，你带我去吧。

他原来在镇供销社工作。店主边走他还边向我介绍，身体出了点毛病，就退下来，只在传达室值班儿。

爬了坡道的一半路东，我们就来到了镇供销社传达室。可惜，人不在。

我忙请店家先回去，说不定还有人找，我就在这儿等，总能等到他的。我的语气很坚定，因为为了寻找文化根源而来，岂能像孙猴子学艺稍有了一知半解就抓耳挠腮卖弄显摆，安不下心来。

那我先用电话和他联系一下，让他立即回来。店家说着就掏出手机，打完后又把老王的手机号给我，这才放心地走了。

这间传达室可不单单传达吧？因为我看见了练习书法的纸张和写好的字：生命百分百。

生命百分百。有何深意？联想到店主说的他身体有毛病，那也许就是一种保健品了。但事实是“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世上哪有什么百分之百。

不大一会儿，进来一个和我的身材差不离儿的人。或许他就是接到店家的电话赶回来的王金光。于是，客气一番，先谈了些往事——

你们这儿原来的国企旅社还在吗？我问。

早没了。刚才店家说他身体有毛病，可从外表一点儿也看不出。只是在回答问题时，声音深处有一点儿不大伶俐。

原来的炼焦厂...

早没任何遗迹了。其实这个，我在骑自行车到这儿就知道了。不也是个话题嘛。

我说的是，我接茬儿又说，我们单位有一个女工嫁到这里了。方玉桂、杨二丑他俩还在吗？

二丑早没了。女的也回城了。

物是人非，人生苦短啊。

稍停，他就向我大讲他如何编纂《石壕村志》，并给我拿出一本。在我翻看志书的时候，他又讲起了墙上那个“生命百分百”如何如何好了。我已经确定那是一种保健品，就想岔开话题，见他仍然滔滔不绝，只好借口还要回店里，起身要走。

我是不能喝酒了。不然的话，咱俩今天一定喝个痛快。他边站起来边走边说。

明天你就记住，到村里找村长老段，段金才。临了，王金光又叮嘱了一次。

记得骑自行车到这儿，几乎还是老样子。只有通往各地的路面硬化了，凭着记忆中的点点滴滴，不但来到我们当年住过的窑洞前，还看到已经枯竭的八号井洗煤厂原址。物是人非，没啥看头...只好不辞而别。

可是，临出村，当我站在村头的一个小土堆上，一个大胆的想法就涌了上来：这儿应该树立一块诗碑，上刻《石壕吏》全文，就像寒山寺的“月落乌啼霜满天”那样的。并由此引发了我更加遥远的联想——早年母亲经常向我讲起日军在我们那个豫北小村子里的暴行——把一群手无寸铁的丁壮推进一口花园井里...我就产生了为死难的老少爷们树碑的想法在这里萌生。直至2015年5月初，在经过了许多曲折后，我的夙愿终于得偿！

由镇政府牵头，开了一个揭幕大会，我做了简短发言，安阳电视台摄影记者报道了此事——

......

谁知第二天进了石壕村一看，一堵十分壮丽的诗墙已经在迎宾了。“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字体遒劲有力，自是出自大家之手。

按照老王的指点，我先找到了村长段金才。说明来意，见他还在犹豫，立即补充道，你可以叫秘书上网查阅我的名字，就可以看见我为被日军屠杀的28个乡亲树碑的报道，图片文字具在。

听了我的解释，段村长点了点头，随即拿出一把十二支中性笔给我，并嘱咐我先回去，明儿再来。

我自然理解。拍了照片，就和夫人先回去了。

第二天又来的时候，村长回答说是你的资料已经知道了。只是这儿再刻一块诗碑...这样吧，三门峡市陕州区已经准备11月（农历）在新建的文化广场举办杜甫文化节...到时候再来吧。

在我，也只好如此了。

好在，这次既看到诗墙，又有了一本《石壕村志》，还结交了同道好友。也不枉此行了。唯一要看并等的，就是村长口里的杜甫文化节能不能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