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大均:一生坚持抗清的岭南义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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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大均:故国江山梦,矢志犹争先
因喜欢柳如是,便随着喜欢了电视剧中的扮演者万茜,昨天偶然看见她在一档叫作《经典咏流传》的节目中,唱了一曲名为《咏秦夫人良玉》的诗,让我很吃惊,因为,诗作者名屈大均,这是极少有人知道的。
巾帼勤王旧有名,罗敷同姓亦同情;
红妆自可张军气,锦伞繇来建义声。
作为唯一写入正史的女英雄,秦良玉以武功和爱国情怀威震远近,她率军从四川不远万里远赴辽东,同清人血战,明亡后,佐南明戮力抗清,是唯一被封侯的女性,秋瑾亦有诗曰:“古今争传女状元,谁说红颜不封侯”。
屈大均与秦良玉都生于明末清初,虽说算是同时代人,但二人年龄相差悬殊,他比秦将军要小了半个多世纪,清人入关时,屈大均年方14岁,于他来说,秦良玉要算奶奶辈的人了。
相同的是,二人都是抗清义士,秦良玉在清人入关后不久便病逝了,而屈大均却一直在同清人死磕,即使在抗清失败后陷入低潮时,他也入寺为僧,不给清人下拜,同时,依然努力地为“反清复明”的理想而奋斗。
屈大均,字翁山,号非池,广东番禺人, 明末清初著名学者、诗人,为“岭南三大家”之一,又因其四方奔走,足迹遍及山川大地,所以亦有“广东徐霞客”之美称,明亡后,积极从事反清活动,曾避祸为僧,抗清失败后,潜心著述,66岁时辞世。
他师从深具民族气节的“岭南三忠之首”陈邦彦,深受其思想的熏陶;及乃师被捕惨遭磔刑后,他冒死收敛遗骸并继承遗志,联络所有能够抗清的力量,同满人拼死相抗。
他曾入南明永历朝为官,呈《中兴六大典书》,以述光复大明之策;他联系郑成功,欲引导舟师沿海路进攻南京;他积极策应张煌言的军事行动,甚至在吴三桂以蓄发复衣冠为号揭竿反清时,他也投身其中,反正是只要反清的,他都是积极参与的。
但是,自康熙攻占台湾后,最后一处崇明之地化为乌有,全国所有的抗清努力宣告失败,屈大均万念俱灰,只有借着其僧人的身份,用逃禅遗民的方式来保持自己那颗不屈的复明之心,以“僧服儒心”的特殊身份从事著述。
天边明月迥含霜,夜夜哀笳怨望乡;
一片愁心与鸿雁,秋风吹不到衡阳。
屈大均并不是单纯地从事学术著述,他的作品同抗清事业紧密相关,其中最重要的著作是《皇明四朝成仁录》,是描述崇祯及南明弘光等四朝的人物事迹,讴歌了这一时期重要的明朝人物,具有强烈的民族情绪和反清思想,这明显是违背清人禁令的,所以,他的著作被列为禁书,惨遭焚毁。
除此之外,他立足家乡,写有大量关于广东的风俗人情,所作《广东新语》,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他也俨然成为 “广东百科全书”式的人物。
另外,他视自己为屈原的后代,以屈氏先祖为楷模,另取字为“骚余”,以此来彰显自己师法屈原的爱国情怀,写下了很多昂扬的诗歌。
一从骚圣处,万古楚声多;
怀古知何处,为家在此沱。
他又用杜甫关注社会现实的眼光和笔法,写下大量的诗歌来反映自己的所见所闻,其诗风独具一格,被时人称为“翁山诗派”。
屈大均文学成就最高的,当属其诗歌了,他的诗名在当时就很响亮,清初文坛盟主朱彝尊就曾将他的作品在江南广为宣扬,所以,他是“未出梅关名已香”,名扬海内。
在清代诗人的排名中,他绝对是可以进入一流之列,但清诗素来寂寞,比明代还要悲惨,除了几个与现代主流意识契合的诗人,如郑板桥或龚自珍等人,有几首被人熟悉外,皆不为人识。
狼山牧草满,鱼海暮云黄;
日月相吞吐,乾坤自混茫;
乘搓无汉使,鞭石有秦皇;
万里扶桑客,何时返故乡。
他的诗,借古讽今,情感凝重,在这首《通州望海》中,以秦皇之倒行逆施,感我大好河山为清人所占领,叹今无人反抗清人之暴行,痛心疾首之余,惜远在台湾的郑氏一族,久久未能光复中土,诗中的比兴悲凉之情,溢于言表。
在反映民众疾苦的诗歌中,他的《菜人哀》可谓是状悲惨之极致的作品,是“人自卖身为肉于市”的再现,让人细思极恐,我都不忍心将全诗列出,唯恐看后有不适之感。
记得我前年去佛山的西樵山旅游前,在做功课时就发现,这里也曾留下过屈大均的足迹,他热爱故乡的山山水水,为收罗家乡的掌故和民情,总是一袭布衣,一履芒鞋,行走在山水间。
“西樵山,何耸峙;峨眉之孙,罗浮之子;霞城乳窦碧玲珑,千尺珠帘挂秋水。
仙阙遥开白日边,人家尽在桃花里。我寻羽客到锦岩,盘旋磴道上松杉。月明一啸惊鸾鹤,飞入青冥瀑布南。”
这是他所作的《西樵歌》,作为有着“岭南第一才子”之誉的他,将西樵山同峨嵋联系在一起,将自己如入桃源的欢愉之情融入仙境之中;在壮美山河的慰藉中,诗人将一腔的豪气暂且放下,尽享太虚幻境中那禅意的空寂。
屈大均是眼看着明朝覆灭,又亲眼看见南明各个王朝一个接一个地烟消云散,所以,他诗作中咏史诗占有相当大的部分,而六朝古都的金陵,自是其必咏之地。
牛首开天阙,龙冈抱帝宫;
六朝春草里,万井落花中;
访旧乌衣少,听歌玉树空;
如何亡国恨,尽在大江东。
此诗名为《秣陵》,古为金陵,即今天之南京,“钟山龙蟠,石城虎踞”,自孙权建都以来,六朝繁华,皆随风散,物去人非,倍感伤痛,诗人于暮春之际,登临怀古,望中“流水落花春去也”,连昔日的亡国之音《玉树后庭花》也无人唱了。
南京,也是当年南明弘光朝的首都,在福王手下的一众大臣们,只坚持了一年不到,便倏忽而亡,还酿成了“扬州十日”的人间悲剧,大好的反清局面,一朝溃散,化为乌有;天际苍茫,千种愁,万般恨,都随着一江春水,呜咽东去。
“亡国恨”,这在当时是很刺眼的字句,特别是在文字狱盛行的清初之际,屈大均的诗作大部分是作于康熙朝,而他却对此毫无禁忌,将自己的切肤之痛,都诉诸于诗中,这不能不佩服诗人的勇气。
木末亭临万井中,遥遥正对孝陵宫;
九原未肯成黄土,十族犹然吐白虹;
自古以来无此死,教人不忍作愚忠;
雨花台畔啼鹃满,血染蘼芜一片红。
这是他来到南京雨花台祭拜方孝孺时所写的一首诗,感国土沦陷,忠臣不在,远眺明孝陵,抒发亡国之痛,然后,在离方孝孺墓不远处,预先给自己建了一座衣冠冢。
墓碑大书“南海屈大均衣冠之冢”,遥望着明代开国皇帝的陵寝和他心目中的大忠臣,并作墓志铭云:“衣冠之身与天地而成尘,衣冠之心与日月而长新。”一起为大明王朝坚守着他内心的那份执着和不甘。
萧萧落叶,漏雨苍苔,一生努力无望,无限悲怆,在他回故乡后自知不久于人世之时,留下遗嘱,言“吾死后,以幅巾、深衣、大带、方舄成殓,大带书碣‘明之遗民’。墓亭书:‘孝子仁人求我友,罗威唐颂是我师。”
罗、唐二人俱为番禺先贤,屈大均以此二人为榜样,自诩大明朝遗民,其不屈于清廷的精神可谓千古卓绝,故而遭到清朝廷忌恨,不仅著作遭焚毁,尸体还被朝廷严令“粤省刨出锉戮”,从各个方面对他的影响予以抹煞。
昔日宋时王令有诗言,“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而屈大均就是那化鹃啼血的精灵,在故国山河的天空中盘桓,正如他在墓志铭中云:“衣冠之身,与天地而成尘;衣冠之心,与日月而长新。”
冬深方吐蕊,不欲向高秋;
摇落当青岁,芬芳及白头;
雪将佳色映,冰使落英留;
寒绝无人见,梅花共一丘。
诗人以菊自喻,秋风寒霜中傲然独立,如宋末的郑思肖一般,“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他对明朝忠心如故,为反清复明努力了一生,以高尚的气节,彰显我大汉不屈的民族精神。
即使在清人大局已定后,众多的文人名士都通过科举和举荐,入朝为官,屈大均的好友,当时的诗坛盟主王土祯及两广总督等人,皆劝屈大均出山,他们欲向朝廷疏荐其入仕,但他以各种借口婉辞,坚决不仕满清。
朝作轻寒暮作阴,愁中不觉已春深;
落花有泪因风雨,啼鸟无情自古今;
故国江山徒梦寐,中华人物又销沉;
龙蛇四海归无所,寒食年年怆客心。
观屈大均的一生,其实就做了两件事,一是四处奔走呼吁抗清,行走在山水间;二是避居僧舍,潜心著书,为保存华夏文化遗存而奋笔疾书,直到他再也无力握住那管笔。
但是很可惜,他的抗清事业无果,其著作也在清康乾两朝时被收缴焚毁,大部不存,仅有五部文集留存,但他留下的诗歌和文章,是我汉民族不屈意志的绝响,永远在祖国山河大地的上空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