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一路花香
下乡数年,心境最佳时便是回家的时候了,背一种叫作夹背的背篓,略呈长方形,竹篾编制,点缀些红绿漆线,是当时每人都有的,那种本地盛行的喇叭背篓一般是不背的,原因大概是太农村了吧,怎么说俺们也是城里人嘛,还是要以示区别滴。穿着父母给的工作服,一双现在市场早已绝迹的黄胶鞋,女同学则清一色地是那种黑色带襻儿的布鞋,只有陈大不同,穿的是回力鞋,毕竟人家是篮球高手嘛,下乡前就冒充成年在厂队里闯世界了,混几双不要钱的鞋当不在话下嘛。
回家可有三条路可走,一是顺鸡公山而下,直达转斗,也可拐到中子,赶乘第二天的郊区车,票价一元四角;二是从三、四队的谷底沿溪径行,经转斗再到中子乘车回家,再有就是从蔡坝河,经马家下大滩,乘晚七点的绿皮车,票价八角。当然,如果能在公社搭乘到顺风车,那自然是幸福无比的事了,这种情况是少之又少,屈指可数。
第一次回家,应该是集体行动,那是下乡三个月后,从仲春四月始,而今已是夏日炎炎了,那次是从鸡公山走的,沿山腰横行,俱是松林掩映,一路走来,偶尔也能听到树上鸣唱的知了,顺山而下,一路的小跑,及至转斗,水涨,一根竹杆相依,漫水坝上相互帮衬着过,甚是惊险。

回家必经中子街上,但只能夜宿小旅馆等第二天早上的车了,记得有一次住中子时夜来无事,结伴去看刘兴明抓鱼,那可是一老渔夫,还专门背了一付沉甸甸的网,只见他提着那鱼网,沿围腰间这么一转,向河中撒去,网便如一朵莲花般铺向河中,激起圈圈的涟漪四散开来,动作是优美之极,但中子的河水俱是山涧流下的寒冷溪水,着实没什么鱼,捉了半天也只几条手指般长的,当地叫作桃花鱼的咪咪,捧在手中,借着月光愈显得晶莹透亮,无鳞般地很是好看,想来用其饱腹是无望的,只好送小店中喂猫了事。
第二种选择便是从陈大和刘兴明打架的山梁下去,沿谷底回家了,其实大部分是翻过庙桠,先去四队,然后一路横行到三队,约上那些女同学一起走,她们两个队的房子都是在半山坡上,不同的是四队是个独屋,而三队刚是一排的农舍,前面还有几株樱桃树,有次回家前在她们那儿集合,正值樱桃成熟季,那成熟的的樱桃簇簇的挂在树梢,煞是喜人,象征性的给老乡几角钱,扯一领篾席铺上,陈大便爬上去,几脚一抖,哗哗地落了个满席,吃得个肚疼。
转过几个山湾下到山底,便可沿溪而下,林阴密布,溪水清澈,两边怪石林立,湿漉漉地布满青苔,几多不知名的花散发着馨香,我只认得其中有一种叫七里香,朵小枝长且多刺,但花繁香浓而味正,嗅来直沁人心裨,加上回家的好心情,怎一个爽字了得。
再就是从大滩坐火车回家了,此路线走过的人当为数不多,第一次去马家应该是第二年的五一节吧,当时马家通车典礼,男同学便约着一起去耍,还同那儿的人打了场篮球。我也上场了的哈,不然也对不起人家招待的一顿好饭了。但要回家,离火车站还远得很噢,可能连三分之一也不到吧,还须经纸坊沟,新生村,再下穆家坡方可,是回民聚集的地方,路遇一放羊老人问路,告之下坡便是,好个下坡便是,足足的小跑了半小时,这坡那叫一个陡噢,直直地有75度吧,在青林已觉是地处深山老林了,当你一到大滩,才知道什么叫深山,什么叫老林,想那铁路沿线都下着铁二局的知青,应该是比我们还苦吧,那拨地的山峰齐刷刷地排列,层层叠叠,密不透风般地耸立在车站的两边,十分地险峻,月牙儿初上时才能等到回家的火车开来,及至走到家时,早已是万籁寂静,月上中天了。

至于顺风车,记忆中只有过一次,是三一厂来拉柴的车,我同老八一起坐在那高高的柴堆上,拉紧捆车的绳索,忽左忽右地随车摇晃,很是吓人,为壮胆,我们是一路的高歌,唱完了我们会唱的所有也才到朝天明月峡,看着头顶黑黑的岩石,咫尺之距,那是被吓惨了哈。
我回家的次数是比较多的,一般是不会超过三个月的,以至于陈大招工进厂时我也还在家中晃,因此而错过了送行聚会,只有一次是整个青林知青回家的理由是相同的,那就是闹麻风,我们东风是在四队集中,由光明执笔写的请愿书,顺便说一句,光明姐姐的文笔是极好的,字也写得漂亮,只是平素深藏不露而已,岂是我等这烂笔头可比,只能是望其项背,请愿书写好后,大家是面面相觑,也是光明姐姐第一个签名后大家才陆续签上名字的。此后便整理行装,又踏上了归程,尽管是无果而终。
听当时的司机说,从广元城到中子是69公里,正好同到卫子是一样的,所以记得清楚,中子到转斗又是5公里,至于再到青林就不知道有多少公里了,这样一算,回家的路真是很远的,但在当时却从来也没觉得有多远,这可能就是回家的魅力吧。
回家的感觉好自不必说,但来时的心情就大差啦,记得第一次上山时,离开了灯光球场锣鼓的喧嚣,大家就都一片地茫然,不知前方在哪里,坐在各自行囊上默默不语,车近转斗,突听得一声裂云般的惨叫,原来是路边核桃树上结的那形似毛虫的花掉在了秋姐姐的身上,顿时花容失色,这是我此生听到最为凄厉的叫声了,在一阵笑声后又陷入了沉寂,随着颠跛的路程,开始了我们四年的知青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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