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治疗建筑“失语”倾其一生

文/简爱

    满头银发而精神健烁的王其亨教授坐在办公桌前一言不发，出神地盯着显示屏，眉头拧成了疙瘩。许久，他才将所有的无奈化为一声奋起的叹息，重新埋头整理起研究资料来。原来，在阿塞拜疆第43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会议上，“韩国新儒学书院”入选了世界文化遗产。然而，书院起源于我国唐朝，十六世纪才传入朝鲜半岛，韩国书院跟中国书院有着密切的渊源，却领先于我们入选。这岂能不让人为此大为恼火？

   1964年，王其亨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天津大学建筑系，从此，开启了对建筑的研究之门。一开始，他对比着中国和国外建筑体系学习，看到中国的建筑远没有国外那么高大有气势，也让他的心理产生了落差，不过随着探究的深入，他逐渐体会到了中国古建筑的美之所在：从轩榭鼓楼到寺院石窟乃至皇宫内阁，有小巧婉约，也有恢弘大气，这些瑰宝，每个角落都是独立的艺术空间，每个细节处都寄托着祖先工匠们的巧思。

    然而，在世界建筑史上，中国古代建筑智慧远远被低估，患上了“失语症”。尤其在看到英国学者弗莱彻主编的《比较建筑史》里的“建筑之树”图时，王其亨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

    20世纪80年代，王其亨决心要把中国古建筑历史挖掘出来，找回他们的尊严，让那棵中国建筑长在旮旯上的“建筑之树”为之改变。

    从此以后，王其亨带领学生团队遍访全国各地的古建筑、名建筑，了解地形风水，进行实地测绘。测绘是个苦差事，王其亨经常连续半个月每天只吃一顿饭，两个饼放暖气片上热一热，吃完又埋头干。晚上，他们只能横七竖八地睡在大殿里，有时候还不得不在临近学校租间教室，把桌子拼起来当床睡。尽管王其亨对自己百般“苛刻”，可对学生很是温情，不仅经常拿出微薄的积蓄为学生改善伙食，还会在学生熬完夜熟睡后默默地收拾现场，好让他们多睡一会儿。

    在遍访古建筑时，最让王其亨无法忍受的是，人们对建筑结构和绘画的破坏。有一次，他们去外地测绘，王其亨想看看天花板内部有没有古人题词绘画，等爬上去一看才发现，当地文物部门为了省事直接用水泥把木结构给浇筑死了。王其亨气得当场大叫道：“太过分了！数典忘祖！”在场的管理人员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等回到学校后，王其亨又一头扎进图书馆，从开馆到闭馆，他都在查阅资料、绘制、研究……连续三十多年，王其亨没有休过一个假期。

    功夫不负有心人。2004到2007年间，王其亨团队整理研究成果陆续问世，并在巴黎、瑞士、德国相继推出了展览的外文版，在国内外引起很大的反响，“中国清代样式雷图档”入选《世界记忆名录》。弗莱彻的那棵“建筑之树”的根基在不断动摇，中国人在世界建筑界也越来越有话语权。

    其间，王其亨接到通知，韩国要申报“风水”为世界文化遗产。一听到这个消息，他顿时怒发冲冠：“风水是我们老祖宗传承了几千年的东西，怎么变成韩国的了？”随后，王其亨风尘仆仆赶到申遗研讨会现场，亮出三千年前的原始资料，力争力辩，阻止了这场闹剧。回来之后，王其亨越发觉得自己肩负的责任重大，可所剩的时间并不多，他更加醉心于工作，夜以继日地搞研究。

    如今，桃李满天下的王其亨已经70多岁了，鸟巢、水立方等奥运建筑的总设计师李兴刚和赵小钧都曾是王其亨的学生；他也被誉为“中国建筑史的卫道者”。但他依然一边继续研究建筑史，一边抓紧培养新的接班人。被返聘回学校的王其亨继续保持着凌晨两三点睡，清早六七点起，平均每天只休息四五个小时的作息习惯，一睁眼便是研究、工作。他把整个生命都扑在了中国建筑上面。他说：“我能做的有限，但是为了做这件事，我绝对是‘不知老之将至’”。

本文原创首发《知识窗》2019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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