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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饥荒……
每逢“过年”,我就会想起以往邻居之间“拉饥荒”的那点事……
那一年(65年),不知什么原因,父亲由“地方”企业调到一家“央企”。父亲的新职位是公司“经理”(那些年还没有“总经理”一说)。不过薪水倒没涨一分,还是一百三十多块钱。
做为“央企”的一个显著特色,就是职工来自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其中,大部分职工是东北老生产基地那嘎哒的老乡,5——7级的老员工賊拉多。整个浪儿诺大的家属生活区,东北人占有60——70%。而“拉饥荒”作为东北方言,能在左邻右舍遍及使用,也就不足为奇了。
“拉饥荒”的意思是说:“借钱度日,背负债务”。那年头多数家过的都是穷日子,拉饥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十家有八、九家在养家糊口中都有这样的经历。邻居间借钱不在乎多少,十块八块不嫌多,三块五块也行。一瓢高粱面、几个窝窝头、一棵大白菜、半瓶醋、几勺子盐……
我家住的那个楼中,得利的爸爸是6级“起重工”,每月就挣70多块钱,养着四个孩子;豆腐的爸爸是5级“铆工”,挣有60多块钱,家里有五个孩子;仓子的爸爸是开大车的司机,一级驾驶员,工种定为7级,工资能开到80多块钱,同样也养活着五个孩子……
其它邻居家中的情况也还是大差不差,相似的地方就是都有着三、四个或者以上的孩子,从收入平均水平看也还属于家境好的。那时候,每月只拿上个30、50块钱的人家是很平常的事。
整栋楼的孩子们玩的特别的亲,恍若亲兄弟姐妹。大人们不管月底钱够不够花,总是在别人家生计出现麻烦时,能帮的就都帮上一把。我家的条件好一些,虽然没有“拉饥荒”,也只能说凑合着说的过去。但凡有开口借钱的,从来没有让邻居们扫过兴。
一层楼把东头住的是大裤裆家,他妈妈的绰号“母老虎”,说起话来咋咋呼呼的。他爸爸是“造反派”那一伙的,时常带一些“造反派”的骨干人物,到他家吃东北酸菜,没事时还抿两口白酒。或许是受东北人那耿直、豪爽气质的影响,大裤裆的爸、妈对整个楼的人家却显得格外的和蔼可亲。
有一回,大裤裆家乡的亲戚来看望他们,临走时,从我母亲那借了30块钱送给了老家的人(一般都是当月借2块、5块、8块的,下个月开支后还)。这30块钱,一直到了年跟前才还给我家(对于欠帐、负债的,农历年底都要还清,也叫年关)。
或许是大裤裆家念着我母亲通常对他们的好,做为近邻他的爸、妈,在“文革”期间一直都在暗中保护着我的父亲。不管是在台上、或是台下,只要我父亲挨批、挨斗,或遭于围攻那一刻,总会有人刻意阻拦冲在前面的那些个活跃分子。
尤其是常去大裤裆家吃东北酸菜的那几个“骨干”,后来做了一件让人始料未及的事,那就是——赶早的就把我父亲给“解放”了,令人铭记于心。以至于,在那动荡、荒唐的年代,我父亲竟毫发无损,安然无恙的撑了过来!
后来的几年里,得利的爸爸买了一张渔网,学会了拉网撒鱼;豆腐的姐姐放学回家后就帮妈妈“扎筐”;仓子的妈妈买了台缝纫机,学会了“绣花”、“砸手套”;大裤裆的妈妈在家中忙碌的纺线……日子过的一年比一年好。可大家伙一如既往,仍然家家还是喜欢“拉饥荒”。
从“拉饥荒”的人情世故中,我突兀地领悟到,穷人家与穷人家,才可能有亲情的相互依存、相互帮衬啊?!由此以来,“远亲不如近邻”的这句俗语的奥秘,也就一通百通了。“千金买邻,八百置舍”!也只是几百年前的“金玉良言”而已。
由此说来,现今“邻居好,赛金宝”,只恐怕成了恒久的一句空话。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对门彼此也化为了陌生的路人,邻里之间谁也不搭理谁,岂不见怪不怪也!
追根究底,还是一个社会环境问题。什么都用“金钱”取代,人们只想着自己个儿,何谈人情、友情,良知、德行之理!大家和睦相处,风雨同舟不一定坏;甚么都推崇“私有化”,也不见其就有多么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