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回家来，妈妈把一碗掺了碎萝卜的饭放到我手中，又从碗柜里夹了两个酸辣椒放在饭上，说：“赶紧吃，吃完饭你去河边扯些野胡葱来，晚上我给你煎鸡蛋吃。”

       我接过饭来，饥饿使我还没觉出饭菜的味道一碗饭就不剩一粒地光着碗底了。

       我看见妈妈正在把一块肉切成薄薄的小片片，心想妈妈一定要做好吃的了。我就全然没有外出的想法，赖在凳子上不声不响。看妈妈把那坨肉都切成漂亮的小片片。

       妈妈把切好的肉片片用一只小碗装好，对我说：“晓东，等下我用鸡蛋汆这肉片用来招待两位外公。”

       哦！我晓得了：自从去年我跟弟弟同妈妈搬到这个村子以来，所有乡邻都是舅舅舅妈或表兄表姐表弟表妹。只有两位白了眉毛、掉了牙齿、红了眼睛的老爷爷，妈叮嘱我叫他们外公。这俩老者并不怎么待见我姐弟俩，妈为什么要款待他们？我的小嘴不由自主地撇了起来。

       妈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说：“东子，你还小。我们如果不搬到舅舅这来，我母子三个会叫我们那儿的干部整死。天天开晚工，天天会挨打，天天会被扣饭。可我们如今在舅舅这里，既不要开晚工，也没被扣过饭。我们又住着舅舅家的房子，总得表示一下感激吧？你现在去扯一把胡葱来，胡葱吃着香呢。”

      我只得起身走出屋子，向河边走去。

      时值仲冬，河岸一片灰黄色。但是灰黄色的草丛中有稀稀疏疏的胡葱散在里边。我不厌其烦地用小刀一株一株地把他们挖出来 。北风渐渐地大了起来，我的手指和脚趾似乎有点痛。看看太阳已经躲到远山后面，我扯到的胡葱也够妈妈用了，就呼哧呼哧赶回家去。

      回到家里，我耸一耸鼻子，似乎闻到肉蛋和面的香味。却没见到那两位外公。望望桌上，只有空空的两只海碗和两双筷子，弟弟嘴里正在嚼着什么。我已经几个月没吃到肉，有时求妈妈去买，妈妈总推说没有见到哪儿杀过猪，没地方可买。我明白回家时见到妈妈切的肉已经招待了客人！刚才还保持的一股子的高兴劲儿立马没了，九岁的我眼泪夺眶而出。却也不敢有何造次。

       妈妈似乎没有看见我的表现，顾自带着弟弟到门前收拾东西去了。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妈妈把我支使出去是为了避免尴尬！一直想吃肉的九岁的姑娘望着爷爷们正在吃肉蛋面条该是多难为情！可事实是：妈妈只买了半斤肉！如果让姑娘也分吃一点，那两碗面就显得太寒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