惆怅少妇

                     六

杨莹走着走着，忽然肚子疼得厉害。在离她娘家 还有200米远的田边，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她头上冒着虚汗，肚子钻心地疼。幸好这时弟弟和父亲正从家里走了出来，要去出下午工。父子俩连忙将杨莹抬回家。

杨莹上气不接下气地：“娘，我回家还没吃中饭。您搞点饭给我吃吧！”

杨莹的父亲杨老九：“莹莹，刚才我切了你的脉，你像是要提前生孩子了！你们夫妇又吵架了吧？不然，离预产期还有十来天呢！”

杨九娘：“小泉，你快去请个人跟你送你姐姐回家！别让她在我们家生。”

杨九爷：“不要送她回家！就在我家生！女儿在娘家生孩子的又不只我一家！现在谁还讲封建？”

杨莹：“爸！我家连孩子穿的衣物也没有！”

杨九爷：“莹莹！你就安心在家生下孩子吧！”

杨九娘已把饭做好，是一碗荷包蛋煮饭，一共打了四只鸡蛋。

杨莹肚子疼痛丝毫没减轻，但她想到生孩子时如果肚子饥饿，那会很危险。她于是忍着痛咀嚼着，痛得厉害时停止咀嚼，不太痛了又咀嚼，狠劲吞下了那一大碗饭。

杨莹的丈夫收工回来，在村口遇到同村的三婶。三婶告诉他：“你家杨莹回娘家生孩子了！你还不快去看看。”

杨莹的丈夫：“预产期不是还要十来天吗？”

三婶：“她娘家不跟供销社隔壁吗？我下午去供销社买盐听她邻居讲的。”

杨莹丈夫这才想起杨莹没吃中饭，自己还动手打了妻子。他心里第一次产生一种对妻子的愧疚感。结婚将近一年，他从没给妻子买过一点好吃的东西，却总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在妻子身上找快感。稍有不如意对妻子就拳头相向。妻子催他借点钱买点孩子的衣物，他也不当回事。回到家，他赶紧洗了脚，从邻居家讨了一大把干蕲艾，急急向岳母家走去。

进得岳母家，把蕲艾放在桌子上，见杨莹正在床上经受痛苦，忙过去握住杨莹的手，杨莹不高兴地挣脱他的手。

杨九娘：“你好毒！你妻子中午饭也没得吃！你来做什么？”

杨九爷：“罗嗦话不要讲。小两口吵架是常事。小廖！你把那蕲艾到河里洗一洗放到沸水里吧！孩子可能快出生了！”

杨莹丈夫如获大赦拿着蕲艾到河里去洗。

杨莹：“爸爸！我好累。我想睡一会可以吗？”

杨莹堂嫂：“产妇生产是不能睡。怕睡过去。”

杨九娘：“没关系。能睡就睡一会吧！新法接生不信迷信。”

杨九爷：“莹莹！你睡吧！娃娃这一阵可能也要休息了。你就趁它休息时也休息吧！”

过了几个小时，孩子在肚子里奋力要出来，母亲也就配合着使劲。堂嫂和堂侄女在床边替杨莹烧着豆秸，屋子里温暖如春。

第二天九点钟的时候，一个瘦瘦的女孩呱呱坠地。杨莹见着女儿，流着泪笑了。

杨九娘用杨莹姐弟穿过的衣物给小外孙女穿上，用包过杨莹姐弟的襁褓将小外孙女包好放到杨莹身边，心里涌动着作姥姥的甜蜜。忘了训斥女婿。

在娘家只住了三天，杨莹考虑到娘家粮食也紧张而弟弟正吃长个儿的饭之际，杨莹就赶忙回了家。夫妇俩都怀着升辈儿的喜悦。丈夫第一次对杨莹动情地说：“杨莹！感谢你让我做了爸爸。今后，我再不能打你了。我希望女儿将来能像你一样聪明美丽。”

杨莹没说话。心里却在翻腾着。她在求学时绝没设想过自己这样的夫妻生活。她当年总在心里轻视那些学习跟不上趟的学生。而自己在农村参加生产后的阵势，跟别的妇女比起来，自己就是最差的那一个。好在生产队总有那么几个人常常不露声色地帮帮她。丈夫做事不求完美，手脚却相当麻溜。但队长常常派他一个人干重活、脏活，使得丈夫无机会照顾杨莹。因此，杨莹在生产队挣的工分是全队最少的。丈夫倒没什么埋怨之意。只是年轻的男子在肌肤之亲这方面太注重了。杨莹因为又苦又累的生活，对性的需求可有可无。而丈夫却永远兴致勃勃，有时看出杨莹有抗拒之意，免不了又是一阵急风暴雨的拳脚。电闪雷鸣之后，又是哄又是求地再向杨莹施行肌肤之亲。这样的日子让杨莹窒息。有许多人偷偷地劝她另寻别枝；也有小青年对她表示真心地爱慕。杨莹都一一谢过。因为在她心里曾经立下不嫁二夫的誓言，不是对丈夫，而是对自己的珍重。

丈夫找人给她采了催奶的草药。正愁没法弄到猪脚放到催奶药中炖，小何的父亲送了一只来。他告诉杨莹：何家杀猪时，小何就要父亲给他留一只猪脚别卖。杨莹在心中十分感激小何。她觉得小何真心的喜欢自己，但自己却无以为报。小何的父亲没要杨莹家的钱，放下猪脚就走了。

丈夫连忙刮干净猪脚，洗好草药放到沙甑里炖。

丈夫一边用蒲扇催着炭火，一边对杨莹说：“我在部队当兵时，最喜欢吃猪脚了。有一次我一个人吃了两个猪脚。”

杨莹扑哧一声笑了：“每人两只？哪来那么多？”

杨莹丈夫：“有许多人不吃猪脚。我嘴贱。从前在家里人口多一年到头沾不着荤腥，到了部队，猪脚和肥肉有些人不爱吃，我就捞着吃。”

想想结婚以来，家里从没动过钱买肉，丈夫也确实跟自己过着苦日子。而且由于自己劳动力不如别的妇女，工分比别人少一半，家庭收入自然就少自然就影响生活。她心里不免产生一种负罪感。对丈夫生出一种怜惜之情，尽管她并不喜欢丈夫。

杨莹：“我在娘家时，十六岁之前隔三差五地可以吃到肉。”

杨莹丈夫;“那时你父母都能捞到人民币。你们家生活当然好咯。听我姐姐说，就是因为你家生活好，你又会读书，人家才眼红搞你爸。不然，你家是中农，别人是没法对付你的。”

杨莹：“我爸不重钱财，叫我们姊弟也别爱钱财。”

杨莹丈夫：“我很敬重你爸。”

杨莹撒谎说：“我也不爱吃猪脚。等下就让你吃吧！”

其实杨莹什么都吃。天南海北的食物都能对付。

丈夫憨憨地相信了。等药汤炖到位后，滤了药汤给杨莹喝，自己真的把那只药草里炖熟的猪脚全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