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从乡里领了结婚证回来，梁琦没有回到自己家里。他跟杨莹到了知青点。一进杨莹住的小屋，两个人就打火闹灶地急急忙忙做起中饭来。这顿午餐很丰富。他们在公社附近的集市上买了半斤猪肉。这半斤肉就用来炒胡萝卜；家里剩有三个鸡蛋，杨莹割了点韭菜切成碎段拌在鸡蛋里做了摊煎鸡蛋；梁琦昨天打的一只野鸡送给了杨莹，昨天没来得及吃，就用杨莹自己秋天在三里跟三婶捡的蘑菇炖了；又用买来的海带做了个汤。三菜一汤吧！在杨莹眼里，够阔气了！这是杨莹下乡几年来做的最丰盛的一顿中餐。

   梁琦又花了四毛钱到大队的经销店里买来半斤酒。

   两个人就对坐着，一边吃菜喝酒，一边望着窗外一直下个不停的鹅毛大雪。这雪，从杨莹挨斗那天就下了，断断续续下了十来天。

   “梁大哥！”杨莹的脸微微泛红，“我有点怕。”

“怕什么？”梁琪抿了一口酒，脸上写满了幸福与满足，“该改口叫我名字了！”

“真的。梁大哥！”杨莹眼里衔着泪花，“我还没做好当新娘的思想准备------我才十八岁零五个月啊！如果不是我爸爸，我还在上高中呢！”

“我不会勉强你的！”，梁琦望着杨莹的泪眼，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严肃地，“为了你的安全，你必须马上住到我家！如果、、、、、、我们可以分床睡。”

“梁大哥！不，梁琦！”杨莹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我、我只是觉得这么早就结婚有些遗憾、、、、、、好吧！今天就搬到你家去。反正我也没什么东西。”

吃过饭，他们就着手收拾东西。这间小屋是用木板从大房子里隔出来的。杨莹住了三年多。如今，要离开这小屋，不由得想起三婶陪她的那些个夜晚。刚才，自己应该请三婶来吃饭的。可是，杨莹又怕三婶犯难。三婶知道他们结婚，一定会考虑到送自己礼物。可三婶哪有余力！三叔已病了好多年！几个子女又正在要衣穿要饭吃的年岁。

杨莹的东西不多，可她磨磨蹭蹭地弄了一个下午。天快黑时，梁琦忍不住催促起来。

见梁琦催促，杨莹才把收拾好的衣物装在一口她从学校带回来的皮箱里面。这口箱子是她父亲在她刚上初中时特意为她买的。这箱子当年令她的同学羡慕极了。她忽然发现，自己竟在心灵深处记着父亲的点点滴滴。

她挑了几件半新的衣裳，一些没用过的笔记本，用报纸包好放在没了铺盖的小床上，她对梁琦说：“这些都留给三婶那几个孩子。”

梁琦忙问：“现在就给他们送去？”

“不！”杨莹摇摇头“他们有我的房门钥匙。等几天把门钥匙给她。”

 

                         十三

雪，下得更大了！轻轻松松用小棍搭在梁琦肩上的“嫁妆”：一头是旧木箱，另一头是铺盖卷。像哥哥送妹妹去上学。

知青点和梁琦的家只相隔两条田埂。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很慢很慢。

杨莹走在前面她思绪万千，像打翻了五味瓶。走完一条田埂，她咬了咬牙，告诫自己：“为了活下去，什么也别想了！”她抬起头拍掉头巾上的雪粒。打量着已经近在咫尺的梁琦家的小茅屋。

“怎么不走了？”梁琦下意识地跟着停下脚步，“土改时我家分的房子都让我三个哥哥分了。这两间茅屋是我参军前暑假打的土胚自己砌的。”

呈现在杨莹眼前的是两间低矮的小茅房。茅房屋顶上压着厚厚的白雪。门前是人工开出来的一块平地算是湘南人家该备配的居家用的禾场吧。禾场上堆满了干柴，干柴上覆盖着厚厚的雪。

见有人来了，门前正蹲着的黑狗“汪汪”地叫起来。梁琦吹了一声口哨，黑狗马上不叫了，摇头摆尾朝两人走来。梁琦的老娘手里正拽着一只褪了毛却还没开膛的肥鸡。

梁琦的父母连忙从屋里迎出来。梁琦的父亲点燃了一挂鞭炮。

杨莹脱口而出：“日暮苍山远，”

梁琦紧跟着续上：“天寒白屋贫。”

杨莹不好意思地回头望望梁琦。

梁琦却笑笑提议：“一起念完下两句吧！”

两个人齐声念道：“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