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极端美学与日本工艺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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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Enjoy雅趣KOL,资深日本达人李淼再次作客凤凰FM《馋了》节目,带大家了解日本的器皿文化。

快来听雅趣KOL 的好声音
这是Enjoy雅趣的 KOL 作客凤凰FM《馋了》栏目,和大家用声音聊和吃有关的事情的第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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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听听他们在凤凰FM聊聊关于日本器皿的文化。
点击收听,不方便听的话就来看下面的文字精华版吧。
本期节目精彩片段:
日本与中国器文化的差异
1.器的概念差异:神乎其神 VS 日常可用
淼叔:日本的器文化跟中国的器文化有很大的一个区别,就是中国的器文化是极端的,一种是纯日常用品,不值钱摔了也不可惜,就像家里吃饭的瓷碗。另一类,是烧的神乎其神的瓷器,你不太敢用,拿出去也能卖个几千上万。

中国的日常瓷碗
而日本除了那种摔了也不可惜的工业陶瓷(其中有一大部分是从中国进口)之外,还有一大部分也是日常用品。虽然是日常用品,但价格比工业用品稍微贵一点,可能没有工业用品那么规整,但是有手工的感觉,在日本是被称为器。虽然是手工,但又满足审美需求。

器
器不是让你供起来的东西,它是手工品,是可以拿来用的东西,就是你手边的茶杯、饭碗、盘子。
2.器物的耐用性差异:以人为本 VS 人为器所累
淼叔:日本器物有一个普遍特点,就是耐用性,在你买了这个东西以后,店主或者作者会跟你说,这个东西不能放进微波炉,或者说洗碗机里不能用,这东西平常怎么用,上面有污垢怎么洗,但是大多数实际上都是比较经久耐用的。
他不会说万一有问题,比如裂了或者坏了怎么办。在日本的器物里,是讲究不去刻意养护的。比如说日本的竹工很少做那种特别精细编制的东西,因为编制的东西在环境变化下会发霉或者裂开,这东西不是经久耐用的。在日本,很容易被消耗的东西是会卖的很便宜。

日本的器物,讲究不去刻意养护
然而像国内会觉得,这东西我要做得让大家喜欢就会往细了做,一旦往细了做你就需要用心去打理它,一旦用心打理实用性就下降了。
我们对于身边器物的理解,跟日本人不一样。中国往往会人为器所累,就是你身边的东西,你老想着怎么弄,现在大家盘个手串,盘个葫芦,都不是随意的盘,而是天天要在身上蹭。

当你需要用心打理,这个器物的实用性就下降了
你每天要抽出好多时间去打理它,何必呢。日本人做这种的时候会想着,不是说这东西要怎么做的好看,而是说这个东西怎么用方便,像包括无印良品其实也有这个想法。
就是以人为本,以人为主的设计。首先你用的东西你要觉得好看,你能欣赏它。其次,你用的时候不会觉得它是一个累赘。这是很多日本人在做这种身边器物时的想法。

无印良品
中日美学的“分道扬镳”
孟超:中国人喜欢的器物叫瓷器,日本人喜欢的东西是陶器,其实陶和瓷从器物的演化过程来讲陶是最先的,人类一开始就是误打误撞,把泥放到火里烧了,硬化完之后发现这是陶器,可以装水。后来中国古代开始烧瓷,瓷器水平登峰造极。那时候中国用茶叶和瓷器聚集了全球财富。

登峰造极的中国瓷器
那个时候日本人也特别喜欢中国的器物,他们叫唐物,就是唐朝的东西,包括现在日本正仓院里两只国宝级的天目釉,也是从中国带过去的。但是发展到后来,日本喜欢的是特别接近于自然界的这种状态。
这是中国和日本从美学和精神层面的一个分道扬镳,中国人追求富贵,日本人追求心里的侘寂感。像枯山水和很极致的简化,其实是他们从美学和精神层面的追求,与中国唐物以后的东西分道扬镳了,其实中国也有这段历史时期,但远不及日本后来发展的这么极致。
中国人的“极端美学”与日本工艺匠人
孟超:开始的时候李淼说到中国走极端,中国这个极端是什么?比如现在一把在世的工艺美术大师的紫砂壶要卖到几十万,就算你今年买,交完定金之后得排队,有可能人家明年才做你这把壶,这其实是一件非常极端的事。确实紫砂从泥料来说是很讲究的,透水性,以及器皿对茶香的收敛程度是非常好的。但是它的价值能到让我们几十万去喝一碗茶吗?这太夸张了。

紫砂壶
就像咱们之前聊的怀石料理,花好几千人民币其实是吃的它的工艺和文化。但是日本人在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了民间艺术运动,日本在二战后,鼓励所有人去开创自己的美学标准,开创自己的工艺品,不是工艺美术品而是有技术的工艺器皿,所以现在有大量的日本民间艺术家其实非常有名。
再往下一个层面叫作家,就是没那么有名气的艺术家。最后才说到匠人,包括日本直人,其实日本的直人是比作家要低一些的人,直人还是靠他的技术去保证温饱,就是咱们所谓的工人。

日本匠人
日本知名的艺术家之间互相买对方的作品,就是为了自己在生活中可以用到,所以每一个日本艺术家在做自己作品的时候实用性是首位。第二它是要跟人有区别的艺术品。
中国一有什么爆款,大家就纷纷去仿,这件事在日本不会发生,大家看到这个作品太美了就不会去仿,而是思考怎么能再创造出另外一种风格让大家来喜欢。所以日本作家其实非常有自己特质的。
中国人的审美断代
淼叔:我觉得其实现在我们能看到,很多人开始想自己做手工艺,但是我们实际上存在着一个断代的问题,不光是技术断代,审美断代,我们其实完全没有审美的过程。
要不就是特别老的审美,追溯到宋元明清,民国时期的审美都是仿明清时代的审美。从民国开始,我们经历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长的,全民不注重审美的过程,所有东西都是国家配给制或者国家统一制,那个时期实际上是覆盖了两三代人,等到现在这代人出来的时候,好像并不在乎设计和审美。
小时候所有的公共汽车都是一样的,少先队员都要打扮成一样的,所有班级的黑板报也是一样的,所以我们实际上是缺乏审美的一代人。

完全相同的班级黑板报
让缺乏审美的一代人去做一些审美上的创新,实际上是非常难的事情,假如他没有老师,又没有技术跟审美方向的传承,这个东西实际上每个都在撞一个方向,撞出来市场接不接受也未知。
“目的不纯”的中国式创新
淼叔:因为追求是不一样的,刚才孟超提到日本作家看待东西不会去抄。因为日本人的审美已经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熏陶,大家会明显看出来,这个东西是谁的风格。日本作家不是奔着钱去的,而是奔着自己的风格,艺术追求和自己的人生追求。
中国的问题在于只要这个东西火,我就照着一模一样做,我就借着它的名声往外卖就完了,反正我挣着钱了就完了,这种所谓闷声发大财的思路是短视的。就是目的不纯。

但是假如你用这种思路做手工艺品的话,整个行业都会垮掉,因为所有人都在做新东西的时候,都是一种尝试,会付出自己的时间代价和金钱代价,一旦试出来被市场接受了,马上就有厂家大量复制。
最后导致什么结果?就是创新的人发现成果让别人抄走了,自己卖不出去了,苦苦研究的东西可能我一个月只能做20-30件,旁边有一个小厂,一个月能做出两三千甚至一万件,那市场马上就被人占走了,被人占走了以后,我付出的这些时间和金钱成本颗粒无收,我以后干吗还做这些东西?等别人做出东西,我也去抄好了。
所以你只能在技术上产生特别高的壁垒,让你根本没法模仿,这对于中国人来说又很难,因为要产生那么高壁垒,事实上要投入的成本更多,你先期投入那么大的成本,还不一定保证这东西做出来能爆款,风险那么大还存在被人随时抽走的可能性,这样想想其实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恶性循环。
我觉得我们要有这种创新精神,至少是自己应该要有志气,就是我要做一个别的不一样的东西。但大家没有追求,只想着只要能挣到钱就好了。
过着苦行僧生活的日本工艺匠人
孟超:其实大家可能以为在日本有名跟有钱可以画等号了,但其实不是的。我们拜访了这么多艺术家,作家,其实有好多艺术家的作品在国内相当有名,但是生活很艰苦的。
这一点我非常佩服,人家那边的艺术家,做了好几十年的陶艺。甚至都不算是艺术家,而是手艺人。他们真的是一种清心寡欲的过程,没什么打扮,也不出席什么场合。

淼叔:完全没有party,酒会,基本就是苦行僧一样的生活,就是干活,就是做各种的尝试,不断的在研究自己的技术,把产品往上走。所以每一代都有迭代,自己都在想这东西能不能做的再好一点儿,或者要试试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有一对我们非常熟的夫妻,现在应该是快40岁的人了,到现在还在不断做实验,实验哪一种釉色更好看,怎样烧出来的胚更好,一直这么研究。在中国这个年龄你必须应该是买房买车生孩子了,对吧?
人家想的是我的手艺怎么能达到接近艺术的层次,这样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几百人几千人都在做这个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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