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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阳楼记》背后的贪腐大案
——话说嵌名诗之八十九
《岳阳楼记》真是一篇千古美文。
开始认识它,自然是在中学课本上。当时,只觉得这是篇好文章,具体怎么个好法,其实心里倒不甚明白。我之所以用“觉得”一词,是因为有这样一种感觉:但凡课文中的精彩段落,老师往往要求能够背诵,该篇中的“至若春和景明”一段就属于此类段落;而在此基础上,老师又要求力争做到能够通畅的背诵全篇。由于恩师的循循善诱,从那时起还真就逐渐理解了什么是“不以物喜,不以物悲”,更把“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深深刻在脑子里,不但在写作文时经常引用,而且还把这些闪光的名句做为人生的座右铭,有时竟然真怀疑自己达到了这样的水平。在感受作者崇高情怀的同时,也对滕子京表示了极大的同情:万恶的旧社会就是黑暗哟!像这样的好同志怎么能官越做越小呢?因为由此产生了对旧社会的愤恨,便愈加增添了对新社会的热爱,这在当时也许正是教育的终极目的。
如果不是因为爱读闲书,滕子京的美好形象必定在我心目中耸立一辈子,逼得我时时刻刻想为他鸣不平,最后或许还会因此在心里憋个疙瘩,落下一场大病。所幸者,书犹药石,读多了可治百病,最近偶读野史《格格春秋》,终于获得一剂良药,从今往后,再也不会为滕子京鸣冤叫屈了,因为此人不但不能称为一个完人,甚至是以人品而论不及中人。书中于载录史料的同时还有一首嵌名诗,而要展开这些史料还必须从该诗谈起。为布局谋篇而计,只好将该诗粘贴于此:
希文载誉觅留芳,
君实难蔽德政荒。
过庭须问洞庭水,
岳阳楼下祈宗谅。
这首诗的题目叫《叹仲淹》,作者已不可考,诗文大意似可做这样的通解:作文章是为弘扬美好的品德以求万古流芳,可是,您(指范仲淹)这样做实在难以掩盖(滕子京)实施德政的荒谬;《过庭录》是你的后人为你歌功颂德的文章,评论功过不足为信,还是去问问浩淼的洞庭湖吧,去岳阳楼下祈求神灵的原谅!而诗中又提到三个人的名字:范仲淹(字希文)、司马光(字君实)和滕子京(名宗谅,字子京),另外还有范仲淹的玄孙范公偁所写的《过庭录》。
据《格格春秋》记载,《过庭录》为范仲淹玄孙范公偁所作,全书收录一百一十四条信息,大多关乎祖上美德,皆于绍兴十七、八年(1147——1148)间闻之于父者(范直方1083—1152),故名《过庭录》。“过庭”,出自《论语·季氏》之“鲤趋而过庭”语,是父亲教诲子弟的意思。其中有关滕子京的一段是这么写的:滕子京负大才,为众忌疾,自庆阳帅谪巴陵,愤郁颇见辞色。文正与之同年,友善,爱其才,恐后贻祸。然滕豪迈自负,罕受人言,正患无隙以规之。子京忽以书抵文正,求《岳阳楼记》。故《记》中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其意盖在谏故人耳。该段记录可作这样的理解:因为滕子京和范仲淹同在大中祥符八(1015)年考中进士,所以成了关系很铁的要好同学。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祖宗的老朋友必须是个完人,范公偁当然要给滕子京点赞,说他有大才,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有才就容易遭众人嫉恨,滕子京就是因此被从庆阳知州任上降职成为巴陵郡守的。他打心眼里觉得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经常在言语间流露出极大的不满。范文正公因为跟滕子京是老同学、老朋友,又非常爱惜他的才华,所以,总是替滕子京担心,怕他会因此招来祸端。可滕子京这个人又骄傲自大,非常自负,很难听得进别人的规劝,文正公也很难找机会说他两句。正在这时,滕子京致信范仲淹,要他写《岳阳楼记》。由此推断,范仲淹在文中所说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等就是在借机规劝滕子京。
在上面这段文字里,范公偁隐去了滕子京由泾州知州被贬做巴陵郡守的真正原因,只说是滕子京因为有才为人所嫉,而史书上的记载却是另一种书法。据《格格春秋》记载,滕子京的被贬绝不是什么单纯的为人所嫉,而是存在着实实在在的经济问题。而作为正史的《宋史》也支持这一观点。滕子京于泾州知州任上滥用公款,造成政府巨额财产去向不明。而他的前任就是范仲淹。范仲淹由泾州知州升任参知政事,推荐滕子京接了他的班。庆历二(1042)年闰九月,西夏军队大举进犯宋朝北部边境,作为前线的泾州首当其冲,形势岌岌可危,最危急时西夏军队距泾州城只有一百二十里地。范仲淹亲率一万五千人马前去解围,历经苦战终于成功退敌。此次战役期间,滕子京做了大量的后勤保障工作,战后又做了妥善的慰问、抚恤工作,这样问题就来了,因为这些都要动用公款哦!《格格春秋》上说,滕子京“费公钱十六万贯”,除去战争开支和战后抚恤费用,还有很大一部分说不清去向。庆历三(1043)年,驻扎在泾州的陕西四路马步军都部署、泾略安抚招讨使郑戬告发滕子京在泾州滥用官府钱财,监察御史梁坚随即对其给予弹劾。宋仁宗对此案非常重视,立即派出中央巡视组到泾州调查了解情况。滕子京见再不动手已无法过关,干脆制造了一起失火案。这把火倒是不大,用不着动用消防队,也没造成财产损失,却独独把滕子京任职期间的账目烧了个干干净净。这下好了,任凭别人怎么指控,也找不到滕子京贪污公款的证据。而在中央又有范仲淹和欧阳修为滕子京说话,最后,滕子京有惊无险,只是获了个降职处分,被降一级工资异地做官去了。御史中丞王拱辰却抓住滕子京的小辫子不肯撒手,认为滕子京“盗用公使钱止削一官,所坐太轻”。这样,滕子京就于庆历四(1044)年春再遭贬谪,去岳州巴陵郡做了郡守。
《格格春秋》上说,被贬做巴陵郡守的滕子京还倒真显出了“负大才”的一面,上任伊始便要搞出点政绩。要搞出政绩,要引人注目,就得在形象工程上作文章。滕子京绕城一周,终于找准了问题的突破口。城西的岳阳楼年久失修、破烂不堪,非常影响市容市貌,只要稍加修葺,这里就是一处文化品位极高的风景名胜之地。因为它面向洞庭湖,有山有水,更重要的是历代文人墨客都曾为其赋诗填词,就连李白、杜甫这样的文学巨匠都曾到此一游并留下墨宝。如果能把这件事做好,准能在全国火起来。可是,要办事就得花钱,一提这个“钱”字滕子京就发怵,因为他是在钱上栽的跟头哦!《格格春秋》上说,滕子京灵机一动,想出一个敛财怪招。关于这个问题,《资治通鉴》的作者、和滕子京同时代的司马光在其所撰写的《涑水记闻》里有详细记载,那段话的原文是这么写的:“滕宗谅知岳州,修岳阳楼不用省库银,不敛于民。但榜民间,有宿债不肯偿者,官为督之。民负债者争献之。所得近万缗,置库于厅侧自掌之,不设主典案籍。楼成极雄丽,所费甚广,自入者亦不鲜焉。州人不以为非,皆称其能。”滕子京真是个怪才,他搞工程一不动用公款,二不向群众集资摊派,而是瞄准了民间的呆账烂账。他动用政府宣传工具广泛传播这样一条消息:有多年要不上来的呆账烂账尽管报给政府,政府出面帮你催要,所收钱款将作为善款用于岳阳楼修复工程,你只要报上拖欠人姓名便是对这项工作的最大支持。公报一出,还真就有许多人报上了债务人姓名,而政府职能也随之转变为货真价实的讨债公司。公检法司一齐上,拿不出钱就办学习班,钱倒是收上来不少,却也发生了多起违法逼债事件,只是因为欠债者自觉理亏才没引起群体上访。在这些债务人里,有许多人确实是因为生活困难而还不起债。钱收上来了,滕子京又创立出新的财会制度:这笔善款不入帐,由他自己亲自掌管。他既当包工头又当会计,还外带兼任出纳。装修工程完成之后,岳阳楼自是壮丽异常,那笔善款被花去不少,而他自己也狠狠的捞了一大把。不过,他倒没引起什么非议,反倒落了个能干的好名声。
《格格春秋》上说,包装完岳阳楼,滕子京还要把这项政绩包装一番,具体做法就是请范仲淹写篇文章吹捧一下。虽然范仲淹因庆历变法的失败已于庆历五(1045)年被贬出京城,但是,他那文化名人的身份是任何人也无法剥夺的,让他写篇文章点个赞照样能产生轰动效应。身为邓州知州的范仲淹写了,岳阳楼因此声名鹊起,滕子京也着实火了一把,在第二年——即庆历七(1047)年便因治巴陵郡有功而升任苏州知州。不知他是否明白,范仲淹当初写《岳阳楼记》是颇费了一番脑筋的,他既要适当的为朋友点赞,又要对朋友进行中肯的规劝,文到酣处,却又完全是在抒发内心的胸臆。所以,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警句,绝不仅仅是对滕子京一个人说的,这里面既有他又有你,更不能撇下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