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爸爸给思远换药。一块药棉从耳朵里抽出来,再塞进去一块药棉。一会之后,爸爸举着那块旧药棉说:好多了,已经没有血迹了。
那一刻,我没有反应。后来,等到儿子也睡了,我也躺倒了,突然想起刚刚那个细节,心里一抽,一痛,又一赞。
儿子,你是我的英雄!
将心比心,才懂你的坚强。想我那年做鼻息肉手术,只是在鼻腔里做了局麻,手术后就折腾个两三天夜不能寐,日不能食,鼻子里塞着纱布就嚷着难受难受。现在想想,和你相比,我那算什么呢?从去年8月到今年2月,短短半年内,你做了两场大手术,哪一次不是很痛呢?
第一次,你早上8点被送进手术室,下午3点才被推回监护室。整整七个小时,除了医生,没人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术前,我们大致知道一个流程:先从肚子上取一小节软肋,再雕刻一个耳膜,然后切开你的头皮,把耳膜放进去,最后缝合皮肤。等到在监护室见到你时,你从上到下被包得像半个木乃伊。肚子上缠着纱布,头上包着纱布,鼻孔里塞着氧气吸管,耳朵里插着导流管,胸前挂着导流瓶。到了第二天,你还发起了高烧。第三天,导流管开始堵塞,妈妈因而大哭一场。可是你,我的儿子,从麻醉里刚刚清醒过来,就无比淡定、懂事。当时监护室里还有一个专职护工,你喊她奶奶。你体谅她年老,总是把好吃的送给她,还不忍心总喊她帮你翻身把尿等。你自己呢,就在病床上安静的看书画画玩拼装。那几天,我和爸爸常常外出去帮你买书,你是个地道的书虫,一天几本书都不够你看。发高烧那一天,你的心跳和脉搏都数值很高,妈妈心惊肉跳,你倒表现地跟没事人似的,第二天就缓过神来了。后来,出了监护室回到普通病房,一旦能下地活动,你就开始到处走,一点都没有病号的自觉。给你拍照,你还各种耍酷,笑得露出一口牙,阳光的不行。
我们大概就是这样被你欺骗了,总觉得你好的很。出院后没几天就把你送去上学,五年级的课业已经有点重了,你作业一样不落的总是全部完成。去的路上,总有几道减速带,电瓶车骑过去,我再慢你都会喊疼。是啊,怎么会不疼呢,肚子上的伤口有七八公分那么长呢?耳朵也疼,有时一不小心碰到你的耳朵,你就会疼的眼泪都出来。每天晚上必须带着耳罩睡,每天早上醒来,你的额头上都是一道深深的勒痕。在学校,因为要防止撞击,你也要带着耳罩,便因而成了大家注目的焦点。我一直以为你无所谓甚至很得意这一点,后来在你几次三番的作文中,才知道那时你承担了多大的压力,你在别人的眼睛中看到了看怪物的讶然,你很讨厌那些眼神。可你从没说过不上学,依然每日催促着我快点快点别迟到了。
两个月之后,我们在咨询过医生的建议后,开始让你恢复各种锻炼和兴趣班。架子鼓和跆拳道,以及体育课,卡丁车练习,都一一重拾。有的朋友觉得不可思议,觉得我们太没拿你的手术当回事了,我们却总是笑着说:他好得很。惦记着吃喝玩乐,只要这些满足了,便温顺柔和地像只小老虎,腻在我身边,总是各种舍不得。
一恍,到了二月,我们又来到上海,再做一次手术,除了不在肚子上开刀了,耳朵里又来了一轮。剃了个阴阳头,取了块头皮,全麻,再经过四个小时的手术,出来后,你一直在吐。结果,第二天早上,你已经开始下地,满病区地去遛弯,找小朋友玩去了,还给你找到一个芜湖本地的小病号,后来,还是病号的爸爸带我们一起回去的。我和爸爸笑着打趣:思远是我们家的外交家啊。在医院一周,你天天吃喝玩乐,上下午都要吊水,你就看书。我第一次直接从当当买了书送到医院来的,结果没两天看完了,你开始画画,和我和小朋友们一起玩踢鞋子的游戏,玩挑棍的游戏,把病房弄得跟游乐场似的。
便是这次手术,让你的耳朵里每天都要塞上酒精棉,因为刚开过的耳道,很担心它会塌陷,外界的细菌进去感染了就更麻烦。每次给你换棉球时,我和爸爸总是不死心地问你:有没有觉得听力有变化?你捂住大耳朵,听了听:没,还是听不到。没事,我和爸爸宽慰你,至少还有一只耳朵听力好的不要不要的。但我知道,你是难过的,因为手术前我和你有过一次对话。
那还是去年8月,你第一次手术前,我问你:手术过后的耳朵也许更难看,你还记得咱们见过的那些不太成功的耳朵吧,你确定要做吗?你不迟疑的说:做,我想像你们一样,试试两只耳朵都能听到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忍着,笑着说:好,不过即使小耳朵恢复不了听力也没关系,对不对?上天让你失去了什么,一定会加倍弥补你的,你看,你的大耳朵就特别敏感厉害。
这大概都是自欺欺人。一个耳朵听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呢,我其实不知道,只是你从未抱怨过,我就一直以为没问题,可你那样渴望做手术时,我就懂了,那个世界一定不舒服,带给你很多烦恼。我的一个朋友去年突然一只耳朵听不清了,并伴有耳鸣,她就告诉我,单耳听声会在脑子里形成回声,很不舒服。张教授听你说话,也特别告诉学生:听,他的发音就是典型的单耳听力下的发声,会有含混不清的音节。2月份去上海,原本是抱着恢复听力的希望去的,结果手术当天早上,被告知没有重建可能,我的心一下子灰了。回去告诉你,你说:知道了。
后来便是如今这情形,耳道打开,里面还有脓,还有血,还要复查。十月还有第三次手术。到时,还要把你的肚子里预埋的一段软骨取出来,再取肚子上的皮把你的耳朵立起来后包成个大饺子。你肯定又是半个木乃伊了。想想你又要遭多少罪啊,不过,亲爱的宝贝,我知道,你无畏无惧,你只是真的把这一切当成一场场游戏。在病房时,张教授查房进来,见到你就笑:你怎么这么开心啊?你笑:我喜欢张伯伯。
就这么笑着过下去吧,还有什么比乐观和坚强更宝贵的呢?这十年,是你的无所谓撑起了妈妈和爸爸的没关系,儿子,你是真正的英雄。正如你很小时,我告诉你的那样,男孩子身上所留下的每一道疤痕,都是勋章。我们为你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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