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追狐踪觅狼迹    令狐派五路人马出江湖

岳不群的爪牙捕获麻馼后刚刚离开，接踵而至到了白鹤镇的两个人，一个是不戒和尚，另一个是“万里独行”田伯光。

去年秋天，恒山派宣布集体脱离五岳剑派，另组令狐派，并且奉令狐冲为终生掌门人的时候，来自五湖四海、天不管地不收的各路英雄好汉纷纷要求加入，数日之间，竟有万余之众，其中，尤以平日里独往独来、行侠仗义的江湖豪客居多。不戒和尚作为仪琳的父亲，田伯光作为仪琳的徒弟，更是与令狐冲交情深厚，参加令狐派则是当仁不让的事情。当他俩得知，仪琳被大伙推举为令狐派在令狐冲未脱牢狱、无法视事前的代理掌门时，不戒和尚笑得两天嘴都没合拢。

过了几天，令狐派首脑人物会议方略大计，特地邀请了少林寺方丈方证大师、武当派掌门冲虚道长和衡山派掌门 莫大先生前来出谋划策、指点迷津。大家分析形势、明确任务，各抒己见，最后一致认为，在眼前五岳剑派实际上还是由天门道人、岳不群控制的情况下，要想洗清令狐冲的不白之冤，并为其正名翻案，都是不现实的事情。现在所能做的，一是在江湖上广为传播令狐冲的侠义仁心及其丰功伟绩，让江湖上所有的人明辨是非。二是找出天门道人、岳不群之流用下三滥的手法陷害令狐冲的证据。如果能得到这些证据并公之于众，那么，一切强加在令狐冲身上的谎言、罪责都将不攻自破，事实真相便可以大白于天下。到那时，既是令狐冲挣脱牢笼、重返江湖之日，更是天门道人、岳不群之流遭天下唾弃、陷灭顶之灾之时。而欲达此目的，当务之急就必须通过抓出炮制令狐冲冤案的具体经办执行人。所以，会议上大家议定，根据这些人后来或被隐藏、或被调到各地分舵、或因各种原因逃离五岳剑派总坛的实际情况，立即派出五路人马，实施追凶取证行动。第一路，由五毒教教主蓝凤凰和“岭南一剑”肖天虎率领，前往湖湘、两广和云贵；第二路，由“漠北双熊”王扣金、王扣银兄弟领头，前往辽东、冀北冀中和山东；第三路，由黄河老祖及“秦岭飞鹰”杨光亭共同领衔，率队从山西出发，至川陕、甘凉一带搜索；第四路，由不戒和尚与“万里独行”田伯光指挥，沿河南、苏皖至江西境内密查；第五路，由“黄海蛟龙”呼延冲和浙南大侠吕剑涛安排，带队在沿海一带岛屿及闽浙两省巡查。大事定夺之后，不想各路头领在挑选人员上费了一番周折。武功高强、精明能干的谁都想要，可桃谷六仙虽然武功也不差，而且他六人尽管心里跃跃欲试、面子上却摆出一副等待别人三顾茅庐的架势，却惹人暗笑不止，况且，谁都怕他六兄弟不服管束、遇事自作主张又喜欢争论不休的做派。所以，直到各路人马均安排妥当了，他六人这才悻悻地放下架子，一边互相埋怨，一边转而拱手作揖地央求各路头领。最后，还是不戒和尚心软，规定了他们必须得遵守的若干条戒律后，才答应带他们一同上路。如此，趁着秋高气爽，五路人马分头出发。

这一踏上江湖，立即便显出一些人物别具一格的神通来。与其它几路人马循规蹈矩地沿途仔细搜索、行进速度较慢不同，“万里独行”田伯光在以前被中州一带官府当做是采花大盗、多次缉捕而不得的时候，就在各地布下了密密的眼线，哪里有什么动静，什么人到了什么地方，他坐在客栈里喝着茶都能一清二楚。因此，他们一到临汾就得到密报，说前些时连续有几拨练家子在这一带密查五岳剑派逃亡的重要人物，势力似乎很大，就连衙门中的衙役也倾巢出动帮着查案。估计在黄河北岸没查出什么名堂，这两天他们已经集中过河去了。另外还听说，要找的逃犯是一个绰号叫做“棘手毒妇”的老妇人，武功不弱倒在其次，独特之处是浪荡风骚得紧。

这一来事情就清楚了，逃亡之人既然叫“棘手毒妇”，那必定是岳不群的心腹杀手、主办令狐冲案子的麻馼无疑；追逃的爪牙们既然集中过河去了，说明他们已经在黄河南岸发现了麻馼的踪迹。于是，不戒和尚与田伯光他们不敢耽搁，拔腿便往孟津渡口赶去。途中，田伯光轻功卓绝，不戒和尚内力悠长，瞬间便遥遥领先，桃谷六仙等人轻功稍逊，渐渐地便落在了后头。

一渡过河，田伯光独有的另一种神技又有了用武之地——他能在几十里地之外，凭鼻子嗅到的气味，即可辨别出哪儿有女人的脂粉气息，并且，还能根据这脂粉气味的浓淡、香型，判断出使用这种脂粉的女人究竟是良家妇女还是浪荡淫妇。此刻，就见田伯光用力地耸动鼻翼，又微闭双目摇头晃脑地品味了一番，就在不戒和尚看不得他故弄玄虚的样子，准备训斥他时，田伯光睁开眼睛，面露喜色，手往东面一指，告诉不戒和尚道：“师……那个……师祖，麻馼那婆娘就藏在白鹤镇，快，跟我来！”听田伯光这样说，不戒和尚虽是疾步跟了上去，口中却骂道：“你奶奶的，叫师祖就该痛痛快快地叫，为什么要在‘师祖’前面加上一句‘那个’？想不认账么？你奶奶的！”

等到他俩飞奔至白鹤镇，凭着田伯光的嗅觉，找到麻馼隐居的小院时，终于还是晚了一步，不但人没找到，就连她是死是活、或者哪怕是活着可被岳不群的爪牙绑架到什么地方去，也是一无所知，气得不戒和尚破口大骂不止。

遇到这样的情形，田伯光是历来不劝解的，了解不戒和尚脾气的人都知道，你越是劝，他越是骂得凶；若是旁边没人劝，他过不了多久便自找台阶、每每是借口要喝酒顺水推舟地了事。况且，此时天已擦黑，又长途奔波累了一天，也该找个地方吃晚饭了。果不其然，不戒和尚骂了二三十句后，训斥田伯光道：“你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找个酒馆买酒喝！就会听老子骂人么？也不劝劝老子，你奶奶的，要你这徒孙有什么用！”

酒馆是现成的，出了小院向南一拐，一箭之地就是白鹤镇上有名的“仙客来”酒店。进了酒店后，田伯光取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甩给店小二，吩咐办两桌上好的酒菜——他深知，落在后面的桃谷六仙等人此时也该到了，凭他们对酒的钟爱，肯定会首先到这里来看一看。田伯光所料不虚，还没等酒菜布上桌，酒店的大门两侧便各有三个长着驴头马脸的脑袋伸进来探望。

一见到这六个滑稽的脑袋，不戒和尚闻到酒香刚刚有点喜色的面孔便又转严厉，大声喝道：“看什么看？还不快给老子滚进来！你奶奶的，跑路办事不行，鼻子倒挺尖。”

那六仙闻声拿捏着蹑手蹑脚地进了店内，嘴上却不肯吃亏。就听桃枝仙慢条斯理地辨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你不戒和尚虽是仪琳代掌门的老子，但并不能代表你是所有人的老子。尤其是像我桃谷六仙这样德高望重、武功深不可测的当世高人，做你的朋友和兄弟已然是屈了身份，你怎能对我们自称‘老子’？滑天下之大稽矣，不通啊不通。”

他这边还未说完，那边桃叶仙抢上来言道：“你既然说我等‘跑路办事不行’，等于承认我等是靠两只脚在行走；可现在你却叫我们‘滚进来’，似乎我兄弟六人没长着腿和脚，前行后退就像皮球一样靠滚动，你这不是前言不搭后语么？不是自相矛盾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么？愚蠢啊愚蠢！”

见桃叶仙旁边尚未开口的其他四人正喉头紧绷，嘴唇蠕动，一副准备口诛笔伐、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田伯光知道，如果任由他六仙说开了去，那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缠斗，任何一个话题到了他六仙嘴里，翻过来复过去，死缠烂打，不把他们自己讲睡着了那是绝不肯罢休的。最好的办法是引诱他们岔开话题，利用他们喜欢猎奇的心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在这方面，以前对付他们最拿手的是令狐冲施展的分神法，当年，他一句“六只老鼠追一只猫”便令桃谷六仙从河南追到了广东，化解了当时因桃谷六仙夹缠不休而险些误事的局面。此时，田伯光步令狐冲的后尘故伎重演，捧起一坛酒看了看，继而装着大吃一惊的样子嚷道：“咦！这酒里怎么会有六条蜈蚣？”果然，此招甚灵验，一下子就将桃谷六仙吸引了过去，纷纷抢过去察看。接着，有的说酒里怎么会有蜈蚣，又不是药酒；有的说蜈蚣泡酒大补，于增强内力大有裨益；有的说虽然蜈蚣泡的药酒能强身，但也有毒性，不宜多饮；有的说那要看是什么蜈蚣，如果是云南五毒教炮制的，一吃就会死人；有的说五毒教也不是传说中的那么厉害，教主蓝凤凰的武功比桃谷六仙就差了很多；有的说若论起正宗的武功，当世能与桃谷六仙比肩的不超过三五人……就这样，桃谷六仙妙语连珠、出筷如飞、口嚼喉咽、鲸吞豪饮，两盏茶的时间，便将三坛酒一桌菜吃喝了个精光。

就在桃谷六仙边讲边吃的当口，田伯光与不戒和尚已将下一步的行止商议妥当。按照他们的推测，岳不群的爪牙逮走麻馼后，肯定是奔五岳剑派的总坛——嵩山书院去了。从白鹤镇至嵩山书院有两条道可走，一是沿偃师越嵩山北麓南行至太室山；一是从伊川向南，沿嵩山南麓而行。因此，需要将现有人马兵分两路，分头追踪。待田伯光将桃谷六仙召集过来，说清情况，要求他们从偃师一路查寻，明日午后到太室山会合时，桃根仙一拍胸脯，代表六仙表态道：“除非这些龟孙们不走北路，不然，绝不会让这些小虫子从桃谷六仙眼皮底下溜了！”桃干仙也急着夸耀道：“别人我不敢说，俺桃干仙早已将千里眼、顺风耳的绝技练得出神入化，就算是在夜里，十里地外的萤火虫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三十里外的野猫叫春俺也能听得真真切切，还能跑了他们！”不戒和尚耐不住性子听他们吹嘘，运起狮子吼神功大喝一声：“好了！”等桃谷六仙个个吓得张大了嘴，将舌头停在唇外的时候，他这才气消下来，再叮嘱六仙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然后拽起田伯光快步出了酒店。这边厢桃谷六仙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总感觉凭他们的绝世武功竟然抵挡不住不戒和尚的狮子吼，岂非是咄咄怪事？丢人献丑不说，如若在江湖上传开了去，那不是有损桃谷六仙的威名么！于是，他六人非常难得的全部住嘴，一齐在心里寻思辩解之道。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出了酒店，后来，竟然疾若奔马地在通往偃师的大道上互相比试起轻功来，再后来，渐渐将刚才的难题忘了个一干二净，兴高采烈地一路向偃师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