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尊严

前两个月，93岁高龄的母亲尽管这儿疼，那儿疼，周日，周六的时候，我们还可以陪着老母亲玩玩小麻将。我的父亲母亲同岁，老父亲前几年就出现了认知障碍，尽管有一个非常好的阿姨料理生活。但母亲跟我说，和你爸爸说话，他也听不真了，他也听不懂了，连个交流的人都没有了。我理解母亲，父亲母亲好几年不能下楼了，陪老母亲打个小麻将，以解心中的寂寞。

这一个多月母亲说，我不能打麻将了，打不了了，打完了一点儿劲儿都没有了，特别难受。最近这几天，母亲因为拔了两颗牙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心跳有时候120下到140下，而且开始出现蛋白尿。

母亲是个特别要强的人，她非常注重做人的尊严，我妹妹说，接点儿尿化验化验吧，我母亲说，不接，化验有什么用呢，就是老了，添病了，我让你弟弟在网上查了，蛋白尿就是肾出现问题了，肾衰竭。

最近两个礼拜，我感觉到我母亲开始安排自己将来的事情。比如说，把首饰分给孩子们，比如说我母亲叮嘱我们，如果母亲父亲有病了或者是昏迷了，不要送医院，送医院也没有用。而且我母亲不止一次的说，我们俩人活到这个岁数，早就够本儿了，比比那些老同学们，老邻居们，老朋友们，有几个人能活到这个年龄。我们绝不做过度治疗，因为过度治疗一点儿用都没有，白白丧失了生命最后的尊严。

前天我去父母家，和我的母亲聊天儿，母亲再一次的叮嘱我，我们有病不要送医院，让我们在自己的家里安安静静，有尊严的走向往生。而且母亲说这种话的时候，我感觉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表情非常轻松，而且是笑着说。我从心里真佩服我老母亲，头脑还是那么清晰，还是那么明白，还是那么有尊严，哪怕到生命的风烛残年。

我母亲对我说，你是老大，如果你弟弟妹妹不同意我们这种想法，你给他们做做工作，我们有病坚决不送医院。看有的人有病了，又做过度治疗，又插满管子。其实尤其是高龄老年人，身体器官都衰竭了，根本治不好，白白的遭罪受苦，丧失尊严。

而且我母亲还提出了一个非常前卫的建议，让我在手机上给她录音，把自己有病坚决不去医院的想法，原因，在录音上非常清晰的表达出来。母亲说，如果弟弟妹妹们不同意，你就做做工作，让他们听听录音，他们就明白我的愿望了。

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特别高龄的老人如果出现昏迷，抢救是没有多大意义的。但出于孝心，做子女的哪好意思不抢救老人呐，哪怕明明知道，一点儿希望都没有，白白折腾老人。

比如我的一个亲戚，也是高龄老人，突然昏迷了，她的子女和老伴儿决定让这位老人尊严的走向往生，不做过度治疗。

但他的孙子不干了，又哭又闹，还一个劲儿的喊救救我奶奶，在这种情况下，老年人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走上手术台，又开颅，又折腾，结果几天还是走了。

当时我想，如果这位老人留下自己的遗嘱呢，可以是文字的，也可以是录音的，这件事儿就很好处理了。因为每个人善始善终都是有自己意愿的，都是自己最有发言权的。

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我对我的老母亲充满了敬佩之情，敬佩他她活的有尊严，活的有志气，活的明白。哪怕在风烛残年也理直气壮的表达自己的愿望，表达自己最后的诉求，捍卫自己生命的最后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