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人类的群星闪耀时(《越过大洋的第一次通话》(1))
(2018-06-05 10:5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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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大洋的第一次通话(1)
赛勒斯·韦斯特·菲尔德
1858年7月28日
赛勒斯·韦斯特·菲尔德(Cyrus West Field,1819~1892),美国实业家,以经营造纸业起家,后集资铺设第一条横跨大西洋、连接欧美两洲的海底电报电缆。经过两次失败,1858年7月28日在大西洋中部分两头开始进行第三次铺设工作,终获成功。8月16日晚,英国维多利亚女王致美国总统的贺电通过海底电缆传到纽约。次日,欧美两洲沉浸在一片狂欢之中。但是,由于当时电讯技术其他方面的限制,如发报机功率小等,致命电缆虽然接通,电传信号却不久又归于沉寂。于是群情由狂欢而转为对菲尔德的责难,谣言四起,纷纷传说菲尔德本来就是一个骗子……然而,事隔六年余,不屈不挠的菲尔德又于1865年重新继续这项事业,并于1866年取得最后胜利——通过海底电缆从美洲向欧洲传来清晰的电报讯号。
茨威格在如实记录菲尔德的荣辱升沉的过程中,热情讴歌了这位无畏的勇于实践的创业者,同时也反映了闲言碎语随波逐流的炎凉世态。
新的节律
多少年来,英国一直游离在欧洲大家庭之外。随着电的发明,到20世纪英国终于跨越千山万水,投入了欧洲母亲的怀抱。
迄今为止,有确切记载的人类生活已经长达数千年的历史。但可惜的是,我们所谓的世界历史,仅仅只限于马的奔驰、车轮的滚动、船桨的划动和风帆的鼓动,还从来没有出现过更快的物体连续运动。
比如,奥地利将军华伦斯坦与公元前古罗马恺撒大帝的军队的行军步伐是一致的;拿破仑指挥下的士兵与成吉思汗的骑兵的速度一样;与9、l0世纪的北欧维京人(指丹麦人、挪威人、瑞典人)的海盗船和公元前奴隶制下的地中海腓尼基人的商船相比,英国著名海军司令纳尔逊统帅的三桅战舰也仅仅只快了一点点而已;诗人拜伦的游记作品里的主人公恰尔德·哈罗尔德一天的行程,也只是与罗马诗人奥维德被流放时走过的路程相差不远;18世纪歌德旅行的舒适度和速度,竟然与《圣经·新约》中记载的使徒保罗的相同。这些生动具体的描述,无非是为了呈现一个事实:无论是在罗马帝国时代,还是拿破仑时代,各个国家之间的空间和时间距离都不可能缩短。虽然人们的主观意志各不相同,却始终无法改变这个现实。
这一切直到19世纪才得到了彻底改变。从此,地球上所谓速度的极限和节奏的约束都完全被突破了。
从这个世纪的前20年开始,无论是人与人之间,还是国家与国家之间,交流往来的速度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远远超越了历史记录:乘坐火车和轮船,原本需要几天时间的路程可以缩短到一天之内;以前需要好几个小时才能完成的事,现在只需要短短几刻钟甚至几分钟。火车和轮船等新运输工具的发明,使人类原有的速度提高了至少5倍。对此,人们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并且,具有实物形体的火车和轮船的运动原理和由此创造的奇迹,并没有超出当时人类的知识体系,解释和理解起来都非常简单。
但是,第一批电器设备的出现则颠覆了人们的知识体系,完全超出了人们的想象。从诞生之日起,电就在人们心目中充当了希腊神话中的大力神赫克勒斯的角色,引起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在它面前,不再有亘古不变的规律,也不再有约定俗成的准则。那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电火花,原本只有在实验室的电容瓶子里才能看见,而如今,它仿佛被赋予了神奇的力量一样,穿越陆地、高山、大川,几乎传遍全世界,这引起了人们极大的惊讶和兴奋。
在当时,电报给人们带来的那种又惊又喜的感觉,是现在的我们永远都无法想象和理解的。让我们设身处地地想想:脑子里刚出炉的一个还不完善的念头,刚一停笔,连墨迹都没干的一个字,一秒钟内就被传到了千里之外。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肉眼无法看清的电流已经围着地球绕了一圈,这实在是太神奇了。接着,它就发挥出了于人类力量无数倍的惊人力量,成为人类社会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正是由于电的出现,时间和空间的关系发生了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具有决定性的改变。
在世界历史上,1837年是具有重大意义的一年。就在这一年,电报的发明使远在天涯海角的人同时知晓世界发生的事情奇迹般地成为现实。遗憾的是,历史教科书上鲜少提到这件事。那些编书者们认为,与国家间的战争和军事上的胜利相比,电报的发明根本就微不足道。但他们忽略了一个事实:全人类共同的胜利——科技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才是人类真正的胜利。
就从对人类造成的心理影响来说,世界史上没有任何日期能与电报的发明时间相提并论,它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当巴黎能够同步了解阿姆斯特丹、莫斯科、那不勒斯和里斯本的情况时,全世界的面貌焕然一新。但是,还需要完成最后一个环节,那就是将全世界各大洲都纳入这个大家庭,这才是真正创造出一种全人类共同的意识的唯一选择。
出人意料的是,实现这个目标的最后环节却遭到了大自然的抗拒——一望无际的大西洋打乱了人们美好的计划,那些被大海隔离的国家仍然无法通过电讯联系。虽然电报电流能够通过电线杆上的绝缘瓷瓶传输电流,但海水是导体,要想在水里铺设一条连接海岸两端的天线,就必须首先制造一种能使铜丝和铁丝在水里完全绝缘的物质。
随着时代的发展,电报在大陆使用几年后,人们发现了古塔胶(也叫马来西亚树胶)的特殊性能。在不断的实验中,电讯专家发现古塔胶完全符合他们的要求,是一种能在水里完全绝缘的材料。就这样,水中电线的绝缘包装问题就解决了。之后,人们开始了把英国这个欧洲最重要的隔海国家与欧洲大陆的电报网连接起来的全新尝试。
继英国海底电报的先行者布雷特铺设了第一条海底电缆后,布莱里奥在相同的位置第一次成功地驾驶飞机飞越英吉利海峡。这一切都显示,铺设海底电缆的实验已经成功在即,却被一件意外的蠢事彻底毁了:电缆被一个渔民误以为是一条巨大的海鳗,被捞了上来。第一次电缆铺设实验就这样功亏一篑。
直到1851年,第二次电缆铺设实验才最终获得成功,将英国与欧洲真正地联系起来。所有的国家就像同一个人一样,用同一个大脑、同一颗心脏见证世界的日新月异的变化。
对浩如烟海的人类历史长河而言,10年时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但这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却激起了人们的勇气和信心。当时的人们相继做了无数次实验,并且都取得了成功。短短几年间,英格兰和爱尔兰,丹麦和瑞典,科西嘉岛和欧洲大陆都被纳入了电报联络体系,与此同时,埃及和印度同欧洲的联系也正在人们的积极筹备中。但是,世界上另一个重要的大洲美洲,从头至尾一直被排除在世界电报网之外。
由于大西洋和太平洋都漫无边际,因此人们根本就不可能在海面上设立众多中间站,更加不可能用一根电线跨越两个大洋。电力使用之初,人们对自然的各种认识都极为有限,不仅不知道海洋的深度,对它的地质结构也知之甚少,因此大洋底部的电缆能否承受住巨大的海水压力仍然无从得知。即使从理论和技术上来说,铺设一条如此漫长的海底电缆行得通,但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没有能负载铁铜电缆全部重量的巨轮,也没有一台发电机的功率能输送电流经过如此漫长的距离。就算轮船轻装上阵,也至少要耗费两三个星期。总而言之,铺设海底电缆的条件还不成熟,时机未到。
事实上,在电出现以前,人们一直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直到电出现后,他们才逐渐苏醒,但也只是一知半解。因此,当人们听到铺设一条海底电缆的消息时,不仅他们坚决反对,就连知识渊博的学者们也强烈抗议,他们全都认为这根本就是异想天开。就连思想超前的技术专家,如电报之父莫里斯也持观望态度。他曾预言,如果这个计划能成功,将是本世纪最无与伦比的壮举。其言下之意是,这个计划压根就只是一个空想。
很明显,在这样复杂而艰难的背景下,要完成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成就一个非比寻常的事业,最关键的条件就是坚定不移的信心和决心,以及不屈不挠的意志。
筹备
在菲尔德生活的那个时代,仅靠一根细细的电缆线来连接欧洲和隔海相望的美洲简直就是异想天开,菲尔德却为这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倾其所有。
当学者们还纠缠于无休止的争论而犹豫不决时,一个局外人却以一种纯粹的勇气大大促进了这项计划的发展。在科学史上有很多这样的先例——开始一次伟大的事业有时候仅仅只需要一次巧合。
1854年,英国工程师吉斯博恩纳为预知附近海域内船只航行的情况,开始尝试在纽约和美洲最东边的纽芬兰之间架设一条海底电缆。但由于资金不够,工程只进行到一半就被迫终止了。之后,他几次奔赴纽约寻求金融家的赞助。在这里,他偶然结识了一个富有的年轻人赛勒斯·韦斯特·菲尔德。就是这次偶遇,促成了一项伟大的事业。
菲尔德年轻有为,腰缠万贯。古斯博恩纳绞尽脑汁,希望得到这个无论是对理论还是对技术都一窍不通的富翁的财力支持。真是无巧不成书,正是由于菲尔德对电一无所知,也从来不知道电缆为何物,他仅仅只是个热情的、追求刺激的美国人。但当古斯博恩纳仅仅只关注从纽约到纽芬兰的海底电缆时,菲尔德却将目光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他盘算着,既然电缆能连接纽芬兰,就一定能与爱尔兰连接。于是,他排除千难万险,决心投入到这项伟大的工作中,并为此倾注了全部的精力和所有的资产。几年里,为了解实际情况,他无数次横渡大西洋,往返两大洲多达31次。总而言之,他为这次冒险孤注一掷。
为了筹集资金,菲尔德使出了浑身解数。在征服了所有的相关专家后,他又得到了政府的开发权,然后又在欧美两大洲举办了众多筹款活动。
虽然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菲尔德只是一个无名之辈,但他强烈的热情和坚定的信念深深地震撼了他们。只短短几天,他就在英国筹集了35万英镑的原始资金。事实上,只要利物浦、曼彻斯特和伦敦的富商们肯鼎力相助,创建一家电报维修公司也易如反掌。
在支持菲尔德的人中,还有作家萨克雷和拜伦的妻子,不过他们并不是为了获利,而只是单纯地关注人类的进步事业。在那个时代,工业变革一波接一波,整个英国都是一个渴望新机器和新技术的氛围。与其他国家相比,英国有一个很大的优势:如果要促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冒险行动,只要大声呼吁,人们就一定会慷慨解囊,他们都把这当成是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资本。
事业伊始,在铺设电缆的所有条件中,费用恐怕是最容易解决的问题了。但由于这是19世纪规模最壮大的设想,所以根本无法借鉴任何技术经验。
虽然当时英国多佛和法国加莱之间已经成功铺设了一条水下电线,但它根本不能与穿越大洋的海底电缆相提并论。对它而言,三四十海里的电线就足够了,只需要一只普通的轮船。并且人们对英吉利海峡的情况非常了解,对它的海底深度更是了如指掌,而海峡的宽度远远不能与大西洋相比,一天之内就可以完成所有的工程。因此,人们有充足的时间选择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后再出发,最大限度地避开可能出现的危险,这样就简单多了。
相反,无论从长度还是重量上来看,在大西洋海底铺设电缆则困难得多,至少要三个星期才能完工。并且在此期间,所有的电缆都必须妥善存放,不能露天放置。除此之外,变幻莫测的天气也将为这项工程增加很大的难度,而且也没有一艘船能承载所有电缆的重量。
为此,英国政府提供了曾经的海战旗舰“阿伽门农”号,美国政府则“贡献”了当时吨位最大的二桅战舰“尼亚加拉”号。经过特殊的改造后,这两艘船都能容纳一半的海底电缆。
最后,同时也是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制造电缆。在当时,制造一条连接两大洲的电缆需要非常精湛的技术:它既要有钢筋的坚硬而不易断裂的特性,又有非常大的柔韧性,也必须像丝线一样耐压耐磨而能随意弯曲,还必须实心而有一定的空间。总而言之,电缆必须结实、精密。对整个工程而言,电缆上任何一个微乎其微的磨损和坑洼都会破坏电流的传递。
尽管如此,还是有工厂在利益的驱动下接受了这个看似无法完成的任务。
为了一根电缆,冶炼铁和铜的工厂忙得昏天暗地。要制造一条这样的电缆,整整需要整座橡胶林的橡胶汁。做一个形象的说明:到工程完工,电缆里使用的铜丝和铁丝长达367000海里,足足能将地球环绕13圈,甚至能将地球和月球连接起来。为此,工厂里的机器整整工作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