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沃夫附近。
激战中的保尔丢掉了军帽。
他勒住了马。
但前面的战友已冲入了波兰白军的散兵线。
从洼地的丛林中冲出了杰米多夫。他一边朝河岸跑,一边大声叫喊:“师长牺牲了!”
保尔听了全身一惊。
他的师长,英勇超群,不屈不挠的列图诺夫,真就这样没了?
他心中陡然冒起疯狂的怒火!
他用刀背猛劲抽打着坐骑格涅多克——它已经疲惫不堪了,马辔子上染着点点鲜血——但却孤注一掷地冲向厮杀的人群。
“砍死这些野兽!砍死这些波兰鬼子!是他们杀死了列图诺夫!”他迅猛而疯狂地劈杀着敌人。
由于师长的死,全连都燃起了复仇的怒火,同仇敌忾的战士们一气就把波军的一个排杀了个精光。
他们又朝旷野疾驰而去,紧紧追逼那些溃逃的敌人。
可是,波兰炮队对准他们发炮了。
榴霰弹在空中连连炸响,向四面八方散布着死亡。
一片绿光在保尔眼前迅然闪过,惊人的雷声充斥了他的耳鼓,一块烧红的铁片钻进了他的脑袋。
大地可怕地旋转起来了,真是不可思议!转瞬之间,又慢慢地倒向一旁。
保尔再也抓不住什么了,整个身子飘离了马鞍。
只见他一头栽到了马下。
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的脑袋被毒刺扎得生疼,疼得越来越厉害,叫人无法忍受……
他隐约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了说话声:“现在他的脉搏怎样?”
另一个声音很温柔,像是女人的,回答着:“脉搏一百三十八。体温三十九度五。始终昏迷。”
保尔觉得有人把手指头正按在他的手腕上。
他想睁眼看看,但眼皮很重,怎么也睁不开。
怎么这么热呀?呵,肯定是妈妈生上了火炉……
又有人在说话:“脉搏现在是一百二十二。”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想睁开眼睛。但他身上滚烫,呼吸十分困难。
想喝水,他多么想喝水呀!
他恨不得立刻就跳进湖里大喝一通!但不知为什么,跳不起来!
他刚想动动,立时觉得那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别人的,一点不听自己的使唤。
大概母亲会马上端来水吧……
他多想跟母亲喊啊——“我渴死了!”
他又听到远处有轻轻的说话声:“弗朗茜,你去拿点水来!”
“弗朗茜是谁呢?”
保尔拼命回忆着,但他一用劲,就又掉入了无边的黑暗里去了。
等清醒过来时,他又想起:“我渴死了。”
说话的声音再次传入他的耳中:“我想,他又清醒了。”
接下来,那个和蔼的声音更近了一些,也更清晰了一些:“病人,您要喝水吗?”
“他叫我‘病人’,难道我是生病了?要不然,就是在跟别人说话吧?”
他心中十分纳闷……
“哦,对了,我得了伤寒。”
于是,他第三次努力睁开自己的双眼。
这一次,终于睁开了!
从那条睁开的小缝里,他最先看到了一个红色圆球,但是被一个什么乌黑的东西挡住了。
那乌黑的东西正自他上面弯下来,接下来他的嘴唇就触到了一个玻璃杯的硬边,而且感到了潮润,以及那甘泉般的液体……
他身体里的火多少给灭掉了一些。
他特别满足,低声感叹:“真舒服。”
“病人,您看得见我吗?”
这询问的声音是那俯在他头上的暗黑物发出来的。但这时,他又昏睡了。
不过,他还是回答说:“我不能看见,只能听见……”
“真没成想他会活过来!您瞧,他终于挣扎过来了!多结实的身板儿啊!尼娜·弗拉基米罗夫娜,您可以感到骄傲了!这完全是您细心护理的功劳!”
女人的声音抑止不住喜悦:“呵,我太高兴了!”
昏迷了十三天的保尔终于醒过来了。
他那健壮的青春之躯不肯离开这个世界,不肯离开这个可爱的世界!
这是他的新生,一切对他都是新鲜而又非凡的。
只是他的脑袋还昏沉沉地固定在石膏箱里,一动也不能动。但身体的感觉与气力都已经恢复了,甚至连他的手指头也能伸展弯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