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短篇小说《为国瑞兄弟善后》(上)刊发于《人民文学》1998七期

(2018-09-28 20:32:18)

为国瑞兄弟善后(短篇小说)

出门的时候国祥的女人问句:黑下回家吃饭吗?他说那得看跑完三个村到什么时候了。他想了想又说也许吧,中午前赶到李家高岗,在大舅家吃饭,再去埠后村二姨家,不呆下,再赶到大苇子大姑夫家,要是日头不落山,就赶回来吃饭。女人说身上带那么多钱,路上千万小心啊。他烦烦地说知道了,你说过不止一百遍了,说毕推车就走,省得再听到女人没完没了的啰唆。

出了村头,满眼映进碧绿田野和青色山脉,春天的暖意阵阵扑面,国祥深深嘘了口气,他觉得一直紧揪着的心有些放开了,自从兄弟国瑞死后他的心就—直紧揪着,就像被一根细麻绳捆绑着,勒得很疼,透不过气来。他走的是—条不达国道级别的平直大道,白沙路面保养得很好。隔一段时间便会看见一个养路人拖着沉重的胶皮耙子走在路中央,留在后面的路面就像被梳过一般。这条路有路经李家高岗的客车,一趟公家“大客”,两趟个体“小客”。以前每回去舅舅家他都是花三块钱坐公家“大客”,半个小时的路程。今天因为从李家高岗要去不通汽车的埠后村,他就只能骑车了。自行车长久闲置,锈得厉害,骑上嘎吱嘎吱作响。

在殿后村后他碰见从前的学生苗家起骑车从村里出来,车后座高耸着一摞五色布匹。看见他苗家起忙不迭地跳下车,又恭敬又亲热地叫声于老师。国祥也下了车子,问苗家起是不是去赶上庄集。苗家起说是。他说苗家起你赶集去这么晚不耽误生意吗?苗家起用戴手套的手揉鼻子,囔声说去早去晚都没啥生意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溜达一趟是了。他说也是的,如今什么生意都不好做。这时苗家起似乎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于老师……国瑞的案子……咋样了呢?他说国瑞死了。死了?苗家起瞪圆了眼,一脸的恐惧,说咋这么快,从抓到现在不是才两个来月吗?他说时候不好,从重从严从快。苗家起不再说什么了,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不定的神色。他说苗家起你走吧苗家起点点头说老师想开点儿啊。他“嗯”了声,上了车子。

国祥适才刚放松的心遇见苗家起又揪紧起来,他不由在心里骂道你个混账国瑞是自作自受哩,一向是鼠胆,咋刚进城就作起了大孽呢。盗窃文物你不知道这是犯大罪的吗?自从兄弟犯事,这话他不知在心里骂过多少回了,骂过之后眼就湿了。现在他的眼也同样湿了,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雾,他怕车子翻到路边,赶紧抬手抹抹眼。

此刻他是极不想再碰见熟人的了,一个月来兄弟的案子成了头号新闻,虽然人关在城里,各种传闻却在乡里四处奔走。乡间人说话多不存忌讳,见了面就问来问去,打破砂锅问到底。当然也会说几句安慰同情的话,可……嗨,现如今安慰也属多余的了,案子结了人死了。他还在想怎样避免与熟人见面的问题。他的熟人太多,他教完小多年,学生遍布这一带乡村,何况还有学生家长以及其他形形色色认识的人。他不知怎么竟想到西方电影里的蒙面人,他觉得可以效仿,就跳下车,从口袋掏出手绢系在两眼以下鼻子耳朵以上的位置,虽然没镜子照他也知道自己成了副什么模样。他上了车子继续赶路,迎面相逢的人都无一例外地将目光盯着他看,是那种看怪物出动的神情。他想没准真的会让人把他往蒙面强盗方面想呢。可他顾不了许多,只管低头往前蹬车。

快到李家高岗村头国祥跳下了车,他抬头看看天,日头已被云彩遮拦,看不出是什么时辰。他从脸上把手绢扯下来,这时一辆拖拉机从村街突突着黑烟奔过来。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尽管他已侧向路边做出解腰带撒尿的架势,他还是听到“是于国祥老师啊”的呼唤,随之是马达熄火的声音。他无奈地转过身来,认出驾驶座上的人是李家高岗前任村主任李旗。李旗曾和他一起教过书,因有个当村委主任的机会,他便弃教回村,不料几年后改选时落选。从此官职教职两空,成了农民。虽然这样每回相见国祥还是称他李老师。此刻他问李旗道:李老师你去哪儿呢?李旗说去龙泉汤拉肥料。果如他所担心的那样,曾为人师的李旗说话也像一般庄稼人那般直来直去,他问:老于你兄弟的案子有头绪了吗?他将眼光从李旗身上移开,望着田野,说人已死了。枪毙了?!李旗惊讶:不是听说那个保安人员被抢救过来了吗?他说是抢救过来了,一条胳膊残废了。李旗说人没死就算不上命案嘛,咋这样判?他说谁知道呢。他又说听说盗窃文物有死罪的。李旗又说:再说国瑞也不是首犯啊,他不是在别人的撺弄下干的吗?他看着李旗几乎用哀求的声调说:老李别说这个了行吗?这时李旗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忙说,好,不说了不说了,嗨,人都死了还有什么说的呢。过会儿又说老于中午在我家吃饭吧,我一会儿就回来。国祥说他不能在这里久待,还得赶去埠后办事。李旗点点头,说那就以后吧,你现在哪还有别的心思?想开点吧老于,对兄弟你也算尽到心了,这个大伙儿都知道。国祥叹口气,说:爹妈都不在了,兄弟的事我这个当哥的又能推给谁呢?李旗说就是。国祥说你走吧老李。李旗说你走吧老于。就都走了。拖拉机腚后的黑烟遮挡了国祥的视线。

舅舅家住在村头,国祥从外面扯一下门栓绳,然后提起自行车用车轱辘把门扇推开,之后就连人带车进到院子。这时舅舅应声从正屋出来,不先向他说话倒先朝隔墙的西院吆一声先锋。进到屋里一会儿,表弟先锋就过来了,穿一身蓝西服。先锋也确实称得上先锋,他是乡村里从老辈子起头一拨穿西服的人,国祥是不穿西服的,可每当看到穿西服的农民他都会想社会确实是前进了。先锋的先锋性还体现在他的经济头脑上,他也是农村里头一拨丢下锄头干实业的人。他一直做饲料生意,也不隐瞒自己赚了钱。这遭为国瑞的事儿他很痛快地出借了一个大数。富了还没忘亲戚情分,这一点让国祥感动。先锋说国祥哥来了?他点点头,说先锋又耽误你的工作了。先锋说哥可别这么说。关于国瑞己死的消息,前几天他在城里已给先锋打过电话,正因为如此见面后舅舅和先锋都没提国瑞的事儿,而内心的悲伤是心照不宣的。国祥问过先锋几句生意上的事儿,便抠抠搜搜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纸包,双手递给先锋,声音发颤地说:钱虽没用上也替国瑞谢你了先锋。先锋接过钱擎在手里,紧盯着他问:国祥哥钱咋没使上呢?他说晚了。先锋问晚了?他说是晚了。先锋将砖头样的钱捆丢在炕上,说不信案子能结得这般快。舅舅说老辈子都是秋后处斩——先锋抢白说爹干吗还提那老皇历呢?舅舅就不吭声了,他和先锋也沉默起来,所有的话都卡在嗓子眼里出不来。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真的是无话可说了。过了许久先锋说国祥哥到西院去吧,爹也过去,丽华正在弄吃的,国祥却摇了摇头。本来是打算在这里吃午饭的,可刚才在村头回绝了李旗,留下来让李旗知道就显得自己不实诚。再说他也不觉得饿。先锋说国祥哥你得吃饭,不吃饭不行啊。舅舅也留他,说天塌下来也得吃饭。他说还有几个地方要跑,天还不晌,到二姨家吃晌饭合适。先锋不无成见地说我可从不在二姑家吃饭。他没说什么。先锋和舅舅见他执意要走,只好作罢。到了院子推起自行车,这时先锋问道:国祥哥,要不要我给国瑞兄弟扎点什么?他想想说:不麻烦你了先锋,该扎的东西我一便儿扎吧。先锋说:咱村就有一个扎匠,很便当的。舅舅说就叫先锋扎一点吧,多了比少了好,国瑞他干混账事儿不就是为置办结婚“大件”吗?人死了打发他个满足吧。国祥不语,觉得眼前又升起一团白雾。只听先锋说道:要不我扎台彩电再配上台VCD吧。国祥说那谢你了,说毕推起车子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从李家高岗去埠后是山路,由于没专人保养,路面很糟,永远都有两条深陷下去的车辙婉蜒向前。这条路是国祥的一条熟路,从记事起每年正月都带着兄弟从这条路上走亲戚。他挎着装饽饽的篮子,兄弟甩着两手跟在他腚后,跟屁虫似的。那时候他觉得这条路很漫长,很见走,怎么走都不到,其实也就十几里的路程。成人后兄弟俩就骑车走亲戚了,路途一下子就缩短了。三蹬两蹬就从家到了舅舅家,再三蹬两蹬又从舅舅家到了二姨家。此刻过这段路国祥没有蒙面,也用不着蒙,这一带村子的小孩子不在他教书的完小上学,他不用担心碰上熟人。在一个叫石硼沟的地方他跳下车。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