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永远醒不了的梦之
——农场轶事(十二)
“辞职!”
杜红门也没敲,气呼呼地闯进了公社陈书记的办公室,把一份辞职报告甩在陈书记的办公桌上。
“好啊。”
陈书记正伏在办公桌上写着什么,抬头看了一眼杜红,把那份辞职报告往旁边推了推,又低下头继续写。
“啊?”杜红看到陈书记这个态度,火气更大了,“啥意思?我来汇报思想,你却不理不睬,有这么当领导的吗?”她没等陈书记让坐,自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陈书记没再理杜红,低着头继续写,把杜红晾在了那里。
过了好一会儿,陈书记才写完,然后慢悠悠地把笔帽盖上,抬起头来看着杜红。
“咋不理不睬了,我不是说'好'了吗?”
杜红被陈书记噎的说不出话来。愣了半天才说:“你知道我为啥辞职?”
“当然知道。”陈书记脸上很平静,“昨天刚发了农场团支部书记的任命通知,今天你就来找我,不是为这事还能为啥事?你要是不来找我,我反倒奇怪了,那就不是你杜红了。”
“你们当领导的还讲不讲原则?”杜红见陈书记已经猜出了她的来意,索性就敞开说了。
“先是让我们农场党支部自己考查、研究、上报,我们也考查了、研究了,可还没等上报,你们就直接任命了,这算咋回事?你们了解知青吗?你们去农场考查了吗?你们尊重基层组织的意见吗?你们根据什么任命的王左右?”杜红连珠炮似地提出了一大堆问题。
陈书记摆了摆手说:“杜红啊,先别激动。你提的这些问题,我一个也回答不了。你也知道,农场是基地的附属农场,名义上有个联席会议,实际上主要问题还是基地说了算,联席会议开会研究只不过是走个形式。这次是基地领导亲自点名要用王左右,还给县里领导打了招呼,公社也没办法。”
杜红听了陈书记的话,更生气了,“这不是公开走后门吗?如果这么办事,还要农场党支部干啥?这样一来,以后农场的工作就没法干了。大家都去走后门好了,谁还有心思干工作?”
杜红看了看陈书记的反应,又进一步说:“这一定是王左右那个未来的岳父做的手脚,这也太霸道了吧。我一直对王左右有顾虑,看来顾虑的是对的。这个年轻人太工于心计了。就这样搞歪门邪道,将来不会有啥大出息。”
“我倒不这么看。”陈书记接过杜红的话说:“和平时期,有时工于心计可能发展的会更加顺风顺水。农场团支部书记的事,既然组织已经决定了,不管是不是走后门,都得服从。”
陈书记顿了顿,又说:“不说这个了。我知道出了这件事,以你的脾气肯定在农场干不下去了。正好,公社早就想调你出来,趁这个机会调过来吧。不过不算你自己辞职,是组织调动。”
“还让我到妇联?不干。”杜红态度很坚决。
“这次不是到妇联。现在公社办公室有个副主任的位置空缺,公社领导商量过了,初步考虑让你来干。你如果没有意见,下周公社党委正式上会研究。”
杜红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个岗位比妇联对她更合适些,便同意了。她想起曾经言之凿凿地对杜华说,到公社工作,即使当不了主任,也得当个副主任,自己难为情起来。
想到杜华,杜红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对陈书记说:“我还有个条件,想把我堂妹也一起调到公社来上班。她有文化,也有素质。”杜红把杜华的情况向陈书记作了介绍。
陈书记摇了摇头说:
“你是梯队干部,调你来既是工作需要,也是培养干部的需要。你堂妹再优秀,调来也不合适。再说公社转商品粮户口的指标很紧张,一次也解决不了两个。”
“我堂妹调不来我也先不到公社来,回村接着当副书记去。”杜红不放心把杜华留在村里,更不放心把她留在农场。
陈书记瞥了杜红一眼, “怎么?还拿一把?”
他想了想又说:“这样吧,先把你堂妹借调过来,做青年工作,正式调动和户口的事以后有机会再解决。”
杜红觉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好同意了。
回到村里,杜红马上到杜华家找杜华。杜华还没有下班,她就跟婶婶聊天。
不一会儿,杜华回来了。她看到杜红,理也没理,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杜红看到杜华撅嘴的样子,冲婶婶笑了笑,也跟了过去。
杜华回到卧室,就斜靠在床头上赌气。
杜红拿了一把凳子坐在杜华身边,给她缕了缕头发,和蔼地说:“是为小文的事生姐的气吧?”
“别理我。”杜华把头扭到一边,拿起一本书挡着眼睛。
“这事不是姐不帮你,姐也没办法。”
“你是农场一把手,党支部书记,能没办法?”杜华回过头来,气呼呼地说。
“这次真的没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呀。”
杜红无奈地向杜华解释了情况,然后又说:“我想用小文,不只是为了你。小文确实比王左右更合适。现在已经这样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以后则文咋办?姐,你也知道,则文很要强,这事肯定会对他造成很大的打击。”
“这次错过了机会,不等于以后就没机会了。年轻人嘛,今后的路还长着呢,就看他自己怎么把握吧。不说他了,先说你吧。我马上调到公社去工作,你也跟我去。我已经跟公社陈书记说好了。”
“啊?你干啥替我做主?我不是早就说过吗?则文不走我也不走。”杜华瞪大了眼睛。
杜红劝解说:
“还是去吧,找一个到公社工作的机会不容易。公社离农场也不远,你去公社工作也不是跟小文见不着面了。”
“那也不去。”杜华又赌气地扭过头去。
杜红又劝了一会儿,杜华干脆不说话了。
杜红急了,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满脸怒气地说:“这次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你要是不听话,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姐了。”说完抬腿就走。
杜华见杜红真生气了,也害怕了。她在家被宠惯了,这还是从她记事以来头一次见杜红跟她发这么大的脾气。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拽着杜红的胳膊,带着哭腔说:“姐,你别生气,我听你的话还不行吗?”
杜红回过身来,看着杜华可怜兮兮的样子,脸上的怒气消了一大半。她又给杜华缕了缕头发,温柔地说:“这就对了。听姐的话,先去公社上班。以后的事姐会帮你。”
杜红走后,杜华晚饭也不吃了,自己躺在床上发呆。她嘴上答应了杜红,心里却很不情愿,一股强烈的委屈和酸楚涌了出来。
杜华回想着自己从小以来的情况。她性格活泼,却对男人有一种本能的抗拒。这都是小时候被大人们吓的。
小时候,她就像小鸡儿一样被大人们保护在翅膀底下。大人们常对她说,不能跟男孩子玩儿,会吃亏的,还经常拿女孩子被男孩子欺负的例子吓唬她。这使她从小就对男孩子有一种戒备心理和恐惧感,从来不跟男孩子在一块玩儿。
长大以后,很多给她介绍对象的,有的条件还很好,但她一点兴趣也没有。有时她也怀疑自己心理是不是出了问题。
自从见到文则文,她的心理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开始她只是对文则文有好感。接触多了,她就感到文则文身上有一种磁性吸引着她,特别是那双像蒙了一层雾一样的忧郁的眼睛。看到那双眼睛,她就会觉得呼吸急促。她总想靠近它,探寻在它的深处隐藏的秘密。
那双眼睛还激发出了她与生俱来的母性,让她产生出一种保护欲。
到盐业队工作以来,两个人几乎每天都在一起,使她的这种母性又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逐渐滋生出一种爱意。她甚至觉得这种爱意有可能是她今生的唯一。
这种复杂的感情,让她始终理不出头绪。她不敢承认爱上了文则文,更不敢当面跟他说,但心里的那份爱意又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她跟文则文的关系让她感到莫名其妙。有时她觉得两个人走的很近,越来越近。而当这种关系即将相交的时候,却又突然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推开了。
但无论两个人的关系多么难以捉摸,有一点她是肯定的,那就是她越来越离不开文则文了。
她想帮文则文当上农场团支部书记,也是有私心的。
在她看来,文则文能在农场当团支部书记,将来就有可能在农业这条路上发展。可以发展到公社,还可以发展到县里,这样的发展前途比他回城也差不了哪去。知青扎根农村的事并不少见。更重要的是,如果文则文走这条路,她和文则文之间的距离就不会被拉开,两个人就能够一直在一起。
这次杜红让她到公社去工作,她不敢不听。但她又舍不下文则文,怕到了公社,距离远了,两人的关系也会疏远。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面对的。
杜华一时想不出好的办法。她想找文则文好好谈一谈。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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