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树叶

 

       今年不允许放鞭炮了。

       除夕的零点钟声响过之后，小区里一片寂静。往年，这个时候已经开始人声鼎沸、鞭炮齐鸣了。

 

       伟强无心再看接下来的春晚节目。他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夜色，心里不由自主地涌出一股失落感。

       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炸响，不知是谁家的孩子手痒了，偷着放鞭炮吧。伟强猜想着。这零星的鞭炮声，让他感到那样悦耳，那样亲切。他屏住呼吸，凝神地听着，似乎要在鞭炮声中捕捉到曾经的快感。

 

       从进城那年起，每年春节，伟强都要买很多烟花鞭炮，整个春节假日里不停地放。他明明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菊子，是看不到他的烟花绚丽，也听不到他的鞭炮声响的，但他还是固执地放着，放着，年复一年。

 

       伟强永远忘不了那年的那一幕情景——

       那个时候，每到年根底下，农村的集市就开始热闹起来，最热闹的要数鞭炮市场了。一到赶集的时候，各个鞭炮摊点都会噼里啪啦地响起来，为自家的烟花鞭炮做广告，吸引那些赶集的的人们。整个鞭炮市场就像开了锅一般沸腾着。

 

       伟强记得，那年他还在上小学。临近春节时，家里给了他两块钱。他拿着这两块钱，兴冲冲地跑到鞭炮市场去买鞭炮。

       到了鞭炮市场，他一个摊点一个摊点地转，看着那些五花八门的烟花、雷子、二踢脚，眼睛都直了。但他买不起，他的两块钱只够买一挂小鞭炮的。

       他在鞭炮市场上转来转去，两块钱的纸币都快攥出水来了，也没想好要买什么。

 

       “嗨，这不是伟强吗？”

       伟强正在一个摊点前发愣，这时走过来一帮小学生，都是他的同学。

       其中那个走在前面的同学说：“伟强，今年的烟花可不错，特别好看，买些吧，到时候咱们一起玩儿。”

       伟强刚要回话，只听后面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他还能买得起烟花？买几个摔炮还差不多。”

随后便是一阵哄笑。

 

       伟强家里穷，一直被同学们当作笑柄。

       伟强正要发作，突然看到了菊子也在这些同学当中。菊子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那么复杂，分不清是讥笑还是怜悯。

       这一来，伟强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心思斗嘴了。他转身离开那些同学，仓促地买了一挂小鞭炮，迅速跑出了鞭炮市场。

 

       大年初一那天，伟强把那挂鞭炮拿出来，一个一个地拆开，躲在自家的院子里放。他不敢一次放完，这挂鞭炮放完整个年就没有玩儿的了。他也不敢找别的同学去玩儿，怕被他们笑话。

       为了过过放二踢脚的瘾，伟强自己创造了一个制作方法，把一个鞭炮的尾部钻一个眼，再把另一个鞭炮的引信穿进去，两个鞭炮缠在一起，点燃引信，竟然也能飞起来炸响。

 

       “伟强。”

       正在伟强自娱自乐的时候，菊子来了。

       “你帮我放吧，我自己不敢放。”菊子说着把一个小包递到伟强手里。

       伟强打开一看，包里装的都是烟花、雷子、二踢脚，正是那些他喜欢又买不起的。

       伟强喜出望外，正要拿出来放，忽然心里疑惑起来。

       “你一个小女生，又不敢放，买这些干什么？不会是可怜我，专门给我买的吧？”

       “不是不是。”菊子赶紧否认。“我本来是买来自己放的，可拿出来又不敢放了。”她急得脸都红了。

       “哼，还想骗我？赶紧拿走，我用不着你可怜！”伟强瞪起眼睛，用力把小包塞回菊子手里。

       菊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转。

       “还不走吗？我要放炮了。”伟强说着，点燃一个鞭炮，故意往菊子身边扔。吓得菊子一边哭一边跑走了。

       伟强看着菊子的背影，疯狂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他突然止住了笑声，他觉得心里好痛。

 

       此后，菊子一直躲着伟强，直到中学毕业，两个人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伟强和菊子都没有考上大学。伟强进城打工，辗转千里，来到这座城市，成了一个小老板。菊子则留在村里务农，很快也嫁到了外地。

 

       这么多年了，伟强和菊子没有通过音讯。但伟强每次回老家，都要打听菊子的消息。都要站在老屋的院子里，让当年的情景一幕幕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