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姊妹四个，大舅、大舅娘已病故多年，二舅、小舅年逾七十，目前在老家乡下住。二舅身体不好，年轻时患有慢性支气管炎，近些年，肺上毛病更重，加之腰椎增生，稍出力的农活，已经干不动了，所幸二舅娘身体一向还好，两人住在乡下老屋，种几块田，守着几亩山林，温饱不愁。

小舅，因为小舅娘、儿子去世多年，唯一女儿成家后在县城买房，如今单身在老家住。母亲说，小舅是她们姊妹中身体最好的一个，也是最爱瞎折腾、让人最头痛的一个。尽管他现在不成器，但在年轻时——你们姊妹年幼，你爸在城里工作，我们在农村的那些年，多亏了你小舅：家里没有粮，你外爷就让你小舅赶紧给背过来；没有柴烧，也是你小舅一趟趟背着送到家里。我们住的与你外爷家有二十多里地，那几年你小舅为咱们家实实在在出了大力，帮了大忙。你们姊妹今后要念起这一点，不要忘记你小舅的恩。闲聊中，每次说道这里，联想到小舅后来的种种表现，母亲不由得唉声叹气：你小舅现在这样子，大概是上辈子作孽，变得让人不可接受。

这不，前天晚上小舅的女儿、我的表妹在微信群里发的图片:不修边幅的小舅闭着眼睛长列列躺在水泥地上——进县城不知在哪儿喝酒，醉倒在广场地上，两名警察把他送到女儿的屋，照片是警察拍的。估计是见惯小舅经常这样，表妹在群里不仅发了照片，也说了一句气话——喝死，别再害人了。

对小舅的印象和认识，记得在我小时候，小舅对我家可好了。那时他年轻帅气活波，虽然家居农村后山，没文化，但爱唱歌，嗓子好，无论是走路还是干农活，他时不时哼唱上两句，他说，唱歌能解乏。小舅个头儿不高，身体灵活，有一把气力，背篓背一两百斤行李，走几十里山路，他从不叫累。他很喜欢陪我、逗我玩。我到外爷家，有好吃的好玩的，总是想到给我，晚上，我和他睡一个铺。那时，他的勤快、脑子活，与二舅的懒惰、干啥事都不利索（后来我理解了，是二舅身体不好）形成鲜明对比。

大概我上小学一年级，放暑假在外爷家玩时，记得小舅有一次在给人家帮忙，吃饭喝醉了酒，当时醉的不省人事，吐酒窝屎把被子弄脏，外爷边拾掇边骂他不要脸、没出息，这是我能记得起最早有关他的一点儿负面印象。

小舅二十几岁成家，小舅娘是邻村人，长得五官端正，朴实朴素，很能干。我记得小舅娘茶饭做得好，特别是擀得一手好面条，面条切得很细很长。那时到小舅家，我最爱吃小舅娘擀得面条，无论是纯麦面、还是两掺面（麦面掺豌豆面、掺绿豆面，或掺荞麦面），酸浆水菜调汤，平常能吃一大洋瓷碗的，我准能再吃一碗。当时，小舅家烧的是土坯盘的柴火灶，小舅拾柴担水，烧柴填火，小舅娘炒浆水菜，擀面切面下面捞面，饭做好后，我们三人端碗一起吸溜吸溜吃面条的画面，至今还能记得起。

此后，我随父进城读书，几年后母亲和我们姊妹仨的户口全部转进城，上中学、上大学，大学毕业就业，工作后成家；儿子出生，上学，就业，成家。小舅家也发生了一些列变化：小舅娘生下一儿一女，因为家里距学校远，学校师资力量薄弱，加之小舅也不重视娃们的教育，表弟、表妹初中未毕业就进入社会。表弟曾到广东打工几年，后回到老家县城，租房学卖蒸面，可能是手艺不精，也没有合适的门面，生意一直不太好。后表弟贷款买面包车，跑乡村道路拉客。表弟长得一表人才，嘴巴甜，对人有礼貌，平时肯给人帮些小忙，跑客运生意，虽然有竞争，但他灵活、实诚，客运生意很不错，赚了一些钱。不久他很快成家，还添了一个小孩。

如果小舅不折腾，估计这一大家日子会越来越好。

不知何时起，小舅酗酒的毛病越来越厉害，酒后发酒疯，开始与小舅娘胡吵胡闹，发展到最后经常酒醉后寻事打骂小舅娘。小舅闹得最最厉害的一段时期，表弟、表妹不得不带着小舅娘进城租房，以躲避他的醉酒发疯。时间长了，小舅娘既要干农活、干家务活，又要忍受小舅酒醉后的辱骂打骂，她本就性格内向，不爱说笑，最后变得抑郁更不爱讲话。小舅娘不到五十岁，因为肝癌去世。

小舅娘的过世，亲戚中多数人认为，有小舅一半功劳，因为不是他这样瞎闹，小舅娘估计不会得这恶疾。

小舅娘的死，并没有让小舅酗酒发疯的毛病稍改。他闲闹腾、瞎折腾的苗头又指向了年轻的表弟夫妇。凡手头有闲钱，不是买醉，就是与人耍赌，醉了找事骂儿子儿媳，耍赌输了就借钱喝酒，一喝就醉，如此恶性循环，闹得儿子儿媳日子过不成，不得不离婚。

表弟离婚后，为了挣更多的钱，卖掉面包车，贷款买了一辆货车，起早贪黑拉货。白天一身疲累，晚上回家，还要面对他父亲发酒疯胡搅蛮缠。

终于，在表弟三十六岁那年的冬天，给人拉运矿石，连早点都没来得及吃，匆匆忙忙赶路，下午装满矿石的货车返程时，因下山路坡陡弯急，为躲避一行人，货车一头扎进汉江河滩，表弟当下身亡。

在亲戚的支持下，表妹、表妹夫出面安葬了表弟。所幸表弟货车买有保险，保险理赔后，算是把表弟购车贷款还清了。可怜的表弟，年纪轻轻，以这样方式离开人世。

母亲曾背地里骂小舅：老天瞎眼，喝酒咋没把你喝死、摔死。

因为小舅喝醉酒，在野地里倒卧，走山路摔倒十几米的崖下，被野狗咬过，惹事被人打过，诸多丢人现眼的事情，不胜枚举。他的身体似乎是铁打的，胡吃、吃不坏肠胃，海喝、喝不坏肝脏，腿脚完好，走路带风，大冬天野地里睡大觉，连感冒这样的小毛病似乎都未发生过。只是脑子，越到后来越不够用。辛苦耕种收获的庄稼，三天两头，被他打牌喝酒让周围老乡骗走。自己粮食不够吃了，经常是借人家粗粮，还人家细粮。老屋周边的好田好地，让他最后都倒腾给别人，换回来几块偏远的荒坡地，因为那几年他认为坡地种黄姜收入高。除了种黄姜，每年雷打不动要种甜杆高粱，为的是一年三四翁、几百斤的烤酒。近些年，他把自己的地荒着，又去租别人的地种庄稼，种黄姜，辛辛苦苦一年，除去投入成本，几乎白干。

当然，小舅在表弟死后的那段时间，还安宁过一阵子。只要他不喝酒，算是正常人。凡一喝酒，照旧发疯，整夜吵骂四邻，任谁劝都不管用。期间，二舅因他醉酒劝他，反倒挨了几拳。他酒后惹事骚扰邻居（两家房屋相距两三百米），曾被邻居揍了一顿，鼻青脸肿的，他进县城找女儿女婿让给他报仇。女儿女婿打听到是他辱骂人家太过，邻居实在忍不住才动得手，便不愿管这事。此后，他逢酒醉就找女儿女婿闹骂。好几次，我这表妹实在没办法就报警，警察上门，一看他是酒疯子，也没有办法治他，只是让表妹、表妹夫自己耐心处理。警察认为这是家事，他又没有犯法，抓不了。

终于，有一次他骂女儿女婿的话太难听了，女婿动手打了他。此后，凡是女婿在家，他不去闹，只要女婿不在家，酒醉后他又去女儿家闹。

持续多年，小舅也不小了，去年七十岁，听说突然患有高血压，膝盖疼，走不了路。一瘸一拐找女儿请医生给治疗一阵子，虽有减缓，不能根治。瞎闹腾的人，不成想年龄大时落下腿脚不便的毛病。

今年听母亲闲聊，小舅有次喝醉酒闹事，与表妹动手，因为腿脚吃不上劲儿，让表妹一把按倒在沙发上不得动弹。此后，小舅酒醉再闹，劲头儿小多了。

我知道母亲对小舅又恨又心疼。父亲曾给我讲过，小舅有次发酒疯要砸外爷的坟头墓碑，母亲当场指教小舅，小舅发怒，要不是跟前有人拉，母亲的膀子差一点儿被小舅扭断了。

小舅娘和表弟活着时，只要小舅发酒疯闹腾，便经常给母亲告状，母亲只要接到信息，必然要找机会教训小舅，有时气急，不管有没有别人在场，就大声指教小舅。清醒时的小舅，自认为当姐的伤了自己面子，直接怼母亲，母亲多次怄气。为这事，父亲曾说过母亲，不要再管他的闲事，母亲当下说得好，今后再也不管了。过后没多长时间，她还是忍不住，那怕招来小舅的犟嘴，她还是要啰嗦小舅。

我们姊妹三个，对小舅这一辈子的酒疯恶行，彻底绝望了。

原来年轻时可亲可敬的小舅，永远留在回忆里。

现在的小舅，真的是，谁跟他亲，他祸害谁，简直让人惧怕。用母亲的一句话概括：他不喝酒，像一个人；一喝酒，是魔鬼，不是人。

嗜酒酗酒，酒后无德，酒醉发疯，喝酒喝坏脑子，害人害己如小舅的，我见识过得人，唯有小舅。

小舅，让我这当外甥的，真的难以言述。今后，应对你好，还是远离你，真让人无奈无语。

（2022年11月28日，写于临时管控期第三天）

           上图：2020年2月疫情管控期间，白天上班路上。

           2020年2月疫情管控期间，夜晚大街。

          我上班所乘公交，车上乘客极少（当时疫情管控，公交车减少车次，但未停运。大家都很自觉，少聚集，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

          2020年2月，响应疫情管控要求，为减少对家人的影响，我和儿子属于上班族，一个多月父子俩居住一 房，儿子上班远，下午饭都是我来做的。妻子和岳父母住在一起，我定时去取蒸面、蒸馍、卤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