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九)
(2023-10-17 18:18:09)九
崴风左思右想,心事重重,拖着疲惫的身体挪步卧室,虽然千思万虑,无限悲愤,忧思如焚,总不得要领,然而 ,困乏一阵阵袭来,不久便沉沉入睡。
忽然帘卷西风,蟋蟋蟀蟀,崴风好生奇怪,尽力睁开眼睛张望。只见一个晃子从窗外飘然而入,有几分真切,又有几分模糊,崴风惊悚不小,仔细辨认,啊,那不就是萧萧吗?她似乎仍是五年前的容颜,她在居室时而盘桓,时而局促。崴风好心惊异,正要询问,萧萧却忽然隐入帘闱不见。崴风心急迅捷起身寻觅,只见萧萧推开窗户,飘然窗外。崴风心不由己也跟随飘然窗外,急急的追逐。萧萧在前方飘逸,崴风在后面追赶,一路只觉得天空高远、长空一片惨白,山峦起伏朦朦、四野一片淡蓝,这里那里散布着稀疏的小树,如同圣诞树披着闪闪的鉑光,又看到许多小屋散落在山坳之间,几乎所有的门窗都映射着暗淡的红光,忽明忽暗,有人隐隐约约,似乎出出进进,然而四处一片瘖哑,没有一点声音。崴风感觉甚是诧异,不知是真是假,是阴是阳,心里忐忑不安。萧萧仍然飘飘前行,似乎触手可及,又似乎遥不可及,崴风只得蒙着蛮心一个劲的追赶。萧萧只是飘飘忽忽,飘向那白惨惨的天边。崴风不顾一切的追呀追呀,沿着那淡蓝蓝的山峦,追向那白惨惨的天边。
忽然扶苍山电光闪闪,狂风呼啸,乌云翻滚,天地诡谲怪异一片昏暗。突然扶苍山泥浆喷射,若如火山爆发。崴风不顾一切加速追赶,看看伸手可及,一座公馆突然横亘,萧萧飘然更快,意欲进门躲避,然而大门紧闭,这时风急雨狂,扶苍山的泥浆倾泄而下,公馆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烈焰冲天。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萧却魔幻似的遁入公馆……
崴风心急火燎,心力交瘁,满头大汗,突然觉得一阵阵胸闷气短,急得双手乱舞,却突然触摸到了枕边的手机,崴风这才稍稍清醒,不禁一声长叹……
崴风知道这或许是萧萧的魂魄探访,其实萧萧已到那蓝色世界五年多了。
崴风和萧萧同村同龄,青梅竹马,自幼嬉笑打闹玩耍,跳飞机,玩泥巴,捡田螺,摸鱼虾,后又同在一个村校代课,同是大队革命文艺宣传队的主要成员。他们排练了革命样板戏《红灯记》等,崴风扮演李玉和,萧萧扮演李铁梅,他们的文艺演出征服了方圆数十里山乡,得到了公社大队的一致好评。每逢节日喜庆,常常被公社、大队及村落邀请,一场接着一场的演出,演出地虽然要翻山越岭,走街串巷,常常要忙到深更半夜,虽然辛苦,然而却乐此不疲。虽然演出是免费的,然而接待也是很热情的,住宿饮食还是安排得很周到的,有时甚至还会意外的收到邀请方的礼物。由于共同工作,相伴演出,大家公认他俩是情投意合天生的一对。
一个偶然的机会崴风考入大学进城工作,随之他俩终于步入了婚姻殿堂。不久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后萧萧又怀孕称病请假在外婆家偷偷静养,外婆家掘地道布暗室想方设法保护女儿孕育,虽然时时提心吊胆,处处谨小慎微,然而总算燃烧着生的希望。
话说崴风开始并没察觉,看看萧萧数月没有回城,也渐渐的有所察觉。崴风挺懂人情世故,为人平和正直,兢兢业业工作,有独立的人格,有自己的主见,并非一任的随声附和,他暗暗的支持妻子,并作了万全的准备,为了孩子,也为了那么一点点人格,他豁出去了,于是他辞职下海,决意把小孩生下来,俗话说,树争一张皮,人活一口气嘛。崴风为了孩子,为了生命的延续,精神的寄托,他什么都可以不要,甚至不惜生命,他要为之一拼。
俗话说:时代的一粒灰尘落到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坟茔。在那个文明的时代,为了落实的计划、完成任务,采取了亘古未有惨绝人寰的措施,上环,结扎,引产,成了家常便饭,是再普通不过的了。当时的口号是,通不通,三分钟,再不通,龙卷风。这时代的龙卷风呀,席卷了大地,也毫无例外的无可避免的倾泄到了萧萧的头上
那时,毛毛已经七个月了,七个月大了呀。萧萧东躲西藏,就像白毛女一样过着野人的生活 ,还是没有闯过鬼门关。
一天,他们果然来了,他们挖墙,掀瓦,没收粮食,拖走猪仔。婆婆提着屎桶尿灌,在家门口拦着。只要他们一来,婆婆就掀屎泼尿抵挡。屎掀光了,尿泼完了。婆婆一急,索性脱光衣物,躺在家门口不依不饶寸步不离。可怜呀,可怜婆婆呀, 哪个没有羞耻心呀, 她是想要带孙子呀,就是拼掉老命,也要护着,护着萧萧肚子里的毛毛呀。他们呢,就是要人,就是要逼着交人,就是要引产,就是要完成任务。他们把婆婆捆起来,扔到杂屋关起来。他们搬掉了拦路虎,于是他们冲门破窗,一涌而入,终于把萧萧从地窖里拽出来。萧萧披头散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们呢,个个面目狰狞,露出奇异的胜利者的狞笑。他们就像捆绑猪牛一样,把萧萧捆绑起来,拖到了公社卫生院,把萧萧五花大绑摁在床上,不由分说注射了长长的罪恶的毒针,孩子引出来还在胎盘里蠕动,就被扔进了垃圾桶,好像在哭喊:妈妈救我呀,妈妈快救我呀……
萧萧猛然苏醒,突然站起来,扑向护士,萧萧血破流身,赤裸着下身。双手乱舞,死死的抓住一个护士,用脚踹,用牙咬,去抱胎儿,去抢胎儿
哎呀,那血肉模糊的孩子,那命悬一线的孩子呀。
快!快!快快!拦住疯婆,捉住疯婆,把这个违法的疯婆抓起来,绑起来。
萧萧赤裸着,披头散发,血破流身,呼喊着,啸叫着……
天呀,天呀!这是什么世道,这是什么世道呀……
萧萧只觉得一阵晕眩,一阵晕眩,扑倒在血泊中,再也没有醒来。
野蛮、残忍、强流、毒针、血肉模糊的胎儿,一线尚存的游魂,气绝弥离的母亲,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
惨白幽深的月光,模糊阴郁的窗帘,空荡荡的居室,随处可见萧萧死不瞑目的眼睛。
无尽的哀思,无尽的回想;残忍的世态,惨忍的现实;无言的惆怅,无奈的未来,啃啮着善良而冷漠的心。
……
窗外似乎明月当空,清辉如许,室内窗帘摇拽,卧室隐隐约约,一片淡蓝,昏昏沉沉。
崴风不忍回忆,又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昏睡中似乎有人推门而入,在房内游走,崴风非常咤异,难道阴阳相通,萧萧还魂。崴风借着朦胧的月光努力辨认,那魅影竟然慢慢的游弋过来斜倚床沿,随即俯下身来只顾抚摸着崴风的脸颊,忘情的亲吻磨蹭,那一络络秀发撩拨得崴风腮帮脖颈酥麻燥热,崴风不由自主伸手一拭,竟然觉得通体温润,唯有那蕾丝裤衩瑟瑟的扎手,崴风猛然清醒了许多,意识渐渐的恢复。崴风想这那里是萧萧呀,这明明是有血有肉的人体,那么这又是谁呢,难道说这是青青吗?如果真是青青,那么青青不是明明睡在隔壁的客房吗,怎么却突然到卧室来了。呀,或许青青正在梦游,是了,梦游!崴风疑虑着,不知在哪儿看到梦游的影像,竟然在今晚得到了见证。崴风无限感慨,又无比怜惜,心想不能惊醒青青,打扰青青,以免青青羞涩。就让青青在梦中云游,在梦中自由任性的生活吧。
是搀扶青青回去还是任其自然游曳,正当崴风犹豫不决之时,忽然青青却慢慢的站起身来,轻轻的退出门外……
崴风头一次经历这般奇遇,复又觉得这太过奇幻,太不真实,不由疑虑重重。是呀,刚才的际遇果然是真的吗,究竟是青青梦游,还是崴风在做梦呢,“是庄周梦中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了庄周呢,”谁又能分辨清楚呢……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