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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看到“中国诗词大会”这么火,作为一个中文系毕业生,我很欣慰。诗词是这样一种存在,也许你很多年都不会再去吟诵,但突然某天遇到某个场景,才发现只有那个现成的句子可以形容得尽,就好像古人千年前就写好了等着你。
所以每年冬天一到朔风摧云之时,朋友圈就开始纷纷“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起来。虽然大多数人最终也没饮起来,但情感却真实地微醺了一把,因为它勾动了共同的情感体验,只有说我们这种语言的人才会懂。你看越是身经百战的人,在人生的关键转折处,越要先吟两句诗。这就是民族文化的魅力。
作为另一种民族文化,戏曲同样具有这样的“共情”价值。很多人问我为什么会喜欢京剧,我想了想,除了它美妙的音乐性之外,大概是因为戏里有中国人各样的生存“母题”。继母虐待前房儿女、兄弟互争家产、情郎忘恩负义,当然也有奸佞当道、打虎拍蝇。台下的人,总能找到自己的情感投射,所以当台湾老兵看《四郎探母》,流落番邦的杨延辉给母亲磕头“千拜万拜也是折不过儿的罪来”,台下哭成一片。
巧合的是,当我正要写这篇文章时,一位团参的读者问我,他从未接触过京剧,想了解一下该从何下手。其实已经遇到很多人这样问我。也许这就是著名京剧女老生王珮瑜说的:“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喜欢京剧,一种还不知道自己喜欢”。
传统戏曲中有大量的“公堂戏”,讽刺旧时公门之内的贪贿。而正史记载最早的伶人“优孟”,曾以讽刺性的表演劝谏楚庄王。针砭时弊,无疑是民族戏剧的优良传统,不能丢。不过,如果整天在台上骂贪官的伶人,下了台却也搞起了腐败,这事儿本身是不是就挺讽刺的?其实,每天这样“表演”的,又岂止是伶人。
前几天媒体披露出,原天津评剧院院长蒋连升因受贿,已于去年被判刑。而向他行贿的,则是该院退休演员、著名评剧表演艺术家崔连润。蒋连生和崔连润的腐败行为主要有两桩,一是在职工职称评定中,崔连润充当掮客,向蒋连升送了4万元,使王某晋升为国家二级演员。二是崔连润在为天津评剧院排演新戏《雷雨》时,将25万元报酬中的5万,作为“好处费”送给蒋连升。这大概是十八大后,戏曲界反腐第一案。可能在很多人的印象中,评剧院这种院团早已是清水衙门,没想到竟然“庙小妖风大”。而崔连润,是著名的评剧老艺术家,是戏曲最高奖“梅花奖”获得者,会被人自动归到“德艺双馨”那一拨里。此一番,真正是晚节不保。
由于戏曲长期坐冷板凳,戏曲界的腐败也被置于大众关注之外。蒋连升案涉及到的职称评定、排演新戏以及汇演评比,是最受业内批评的三大腐败多发环节。尤其是排演新戏。多年来,在文艺创新的号召下,每年各级院团都会拿到各种拨款搞创新。创排的新戏大多是大制作、大投入,灯光舞美道具无不是投入巨资,一出戏动辄几百万。但是能留在舞台上的少之又少,绝大多数都是汇报演出几次,参加个评比后,就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而这整个环节,经费使用缺乏监管,经手者便可上下其手。各类艺术评比也是如此,给评委送礼的打败了刻苦习艺的,几乎每场大赛后,都能听到票友们的骂声。
关于文艺界反腐,总能听到很多传闻,但自东方演艺集团原董事长顾欣被逮捕后,真正被坐实的传言还不多。没想到第一个被确认判刑的,竟然“花落”评剧界。由于某种刻板印象,一谈到艺术界的负面,不少人随口就会来一句“戏子无义”。将问题归因于某个群体的私德,而不去思索体制,这大概是一种最低劣的“正义感”。其实文艺团体最大的问题在于过度行政化。艺术水准的高低,本应由观众评价。但行政化的体系之下,演员的待遇、地位、演出机会,都掌握在行政领导手里。于是艺术规律让位于官场之道,艺术家被权力异化、向权力献媚,逐渐成为一种风气。也才有了顾欣、崔连润这些艺术家的悲剧。
“文艺座谈会”后,文艺界终于清朗了起来。不久前,中央下发了《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其中专门提到了实施戏曲振兴工程。为包括戏曲在内的文艺团体,找到一条能激发活力的改革之路,摆脱吃拨款的窘境,才是最治本的“振兴”。戏曲对民族情感的承载,也才能一代代延续下去。
被列入世界三大表演体系的“梅兰芳体系”,以虚拟象征性的表达方式为特点,总能用丰富的隐喻意味,引发观者的无限联想。我看到一副戏台上的对联,就想到了很多很多。它这样写道:
看新戏,亦看旧戏,看看新戏,看看旧戏;
好上台,也好下台,好好上台,好好下台。
(文/于永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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