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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很早之前我就听说过“打工诗人”这个群体,媒体不止一次讲述过他们的故事。但前两天第一次读到他们的诗句时,我还是被震撼到了。
在我的想象中,流水线工人的画像色调灰暗:睡不饱的神情,机械重复的劳作,迷失的灵魂。生存之外,仿佛就只剩一篇空白。可那些不算漂亮、却满含诚意的句子,却推翻了刻板印象。他们从诗歌那里寻找心灵的港湾,有个打工诗人说,诗歌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我不嫌弃它、它也不嫌弃我的东西”。他们细腻敏感,和哲学家一样思考着生命和死亡。
所有的生命都有温度,即便身处最底层,每个人的心里,都可能住着一个哲学家。如果忽视了这一点,投向弱者的同情,也许都会变得粗浅。
上个月,多省警方联动破获了系列特大贩婴案,抓获157名嫌疑人,解救了36名儿童。其中有个嫌犯直言,在他心里,这些孩子只是“货物”,男孩是“真货”,女孩是“假货”,“进价”相差3万元。孩子如果身体不好,那是“商品质量”出了问题,“买家”是会“退货”的。如此不避讳地强调被贩卖婴儿的“商品属性”,也真是有“耿直”没人性。
阿列克谢耶维奇说过,每个时代都有三件大事,怎样杀人,怎样相爱,怎样死亡。换个不那么诗意的说法,就是无论哪个时代,都需要思考如何对待生命。如果呱呱坠地不久的婴儿被当作商品,被分作不同的“等级”待价而沽,相爱与死亡该有的重量,早就消失得没影了。这一切的罪恶,如同杀人,甚至或许比杀人更甚,因为遭遇毁灭的不是肉体,而是良知与灵魂。
谈起贩卖婴儿,就如说起同贩卖货架上的泰迪熊一般轻松,真是可怕的道德沦陷。对生命起码的敬畏之心都没了,基本的道德准则自然随之消解殆尽。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情况是,有些生命打出生那一刻,甚至尚在孕育之时,可能就已经沦为了商品。在这次破获的贩婴案中,赣州警方解救了9名儿童。这些孩子父母的信息,并没有记录在全国“打拐”DNA的数据库里。买孩子的嫌疑人交待,卖方号称孩子是被亲生父母“送人”的。警方因此怀疑,专门生小孩贩卖的情况也可能存在。
还真不是无端猜测。就在今年1月,山东和四川警方联合端掉的一个跨省贩婴团伙,就包含了从孕育到贩卖的整条产业链。山东民警在嫌疑人藏身的出租小院里找到的,除了8个孩子,还有几个怀孕的妇女。她们来自四川凉山,打算把不久将要出生的孩子卖给山东的买家。
而现在,在凉山之外,类似的隐蔽产业链又若隐若现,伦理危机的警报,并没有解除。
这让我对“解救”这件事也充满了忧虑。如果卖孩子的是亲生父母,生孩子的目的就是贩卖,犯罪行为就更不容易被察觉。我们常说的DNA数据库,安伯警报,在这样的案例面前,显然都没什么用。它就是一条生产流水线,每个环节之间严丝合缝,而孩子只不过是最初的生产环节。这样的“流水线”,不仅伤害无辜的孩子,更挑战公序良俗,堪称人伦悲剧。
在一个文明社会里发生这样的事,叫人无言以对。顺着黑色的链条望过去,贫穷几乎显而易见。也许除了物质上的困顿而外,精神层面的绝望与麻木更加不容忽视。
拿凉山来说。这些年来,凉山越来越多地曝光于人们的视野,物质匮乏之外,我们看到更多的,是教育极度落后,当地人沉溺于毒品,拐卖妇女儿童的现象蔓延不止。而这其中的道德负罪感,看起来也并没有那么高。看过一个报道说,当地人生育率很高,卖孩子已经成为他们赚钱的途径,这些孩子对父母来说,跟小猫小狗区别也不大。
可以想象,抛弃人伦的举动背后,是很难看到希望的底层。两年多以前,十几个在深圳打工的凉山童工被解救出来,可有些孩子根本不愿意回家,因为家里太穷了,打工至少能吃上肉。也不仅仅是凉山,前些日子在江苏等地被解救的一些童工,也有类似的想法。家乡一无所有,即便重返学校,也不知道前路在何方。除了眼前的生存,或许他们没有办法看到更远,所以宁愿回到被盘剥的境地。但陷入这样的恶性循环,后果也可想而知。
这样的循环往复,也有可能发生在那些把生孩子当成生意来做的父母身上。即便受到了法律的惩罚,倘若物质与精神的贫瘠依旧,重获自由之后,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重走罪恶之路。
所以,打击犯罪只是治其表,说一千道一万,更重要的还是扶贫。加大扶贫的精度与力度,意味着除了提供物质帮助,还要对精神的匮乏有意关照与抚恤。否则,贫困就会像基因编码一样,一代一代传下去,道德秩序也会一步步沦陷。
那些打工诗人之所以让我感动,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纵使他们处境艰苦,仍旧不放弃文学的慰藉。尽管他们也认识到,在这个年代靠写作几乎不可能改变命运,可仍旧守着丰富的精神世界,守着良知与温情。只是不知道,那些一出生就被当作商品贩卖的孩子,那些生长在贫瘠村庄、缺乏爱与关怀的孩子,那些宁愿做童工也不回家念书的孩子,将能从哪里得到安慰和救赎?他们,将会面对的,是怎样的生活?他们是否还能重新看到希望?
百年之前鲁迅先生的那句呐喊依旧振聋发聩:救救孩子。
(文/张静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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