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的一个冬日

纯子

 

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身体里抖索

晨曦里醒来的一切比江

单薄，整片村庄飘摇于古老的音调当中

那沙哑的略显笨重的呼喊

不是波浪，正是来自码头上一场

未完成的仪式

我的到来，像空气中多出来的

一个空贝壳，抑或是

鱼群在深渊里迷失后那仍坚持

抛洒的网，许多年一眨眼就过去了

没有名字的岛屿和那远处的灯塔

是个谜，我和冬日也是

有人说这里的静夜会听到亡魂的歌唱

我却执意留下，先去小小的教堂

那是传教士的遗物

半掩的门里，坐着一位中年村妇

她的丈夫已早早死去，她的手指，

短而干裂，她所挂念的人生

如今已归属于上帝

我还去了村庄仅有的一座小学

骑单车的少女，穿着浅蓝色的校服

她的笑里裹着江水的气息

夜晚尚未降临，越来越大的风

吹着我，如吹着一个就要返乡的人

 

 

有雾的日子

 

一些东西在消逝，另一些东西

多了出来。高耸的烟囱

现在它已不是烟囱

那些被你记在心坎的人

现在已露出另一副

面孔。这是有雾的日子

大地竖起灰色栅栏

一整座的牢笼

只有无数颗心脏在缝隙里

跳跃，你在人群中等待被认领

长了一半的法国梧桐

还有河岸边猛地闪过的飞鸟

它们全是这个样子

有雾的日子，你将得到消息

远方比纸片还单薄

追赶的人，逃避的人，偷窥的人

世界在他们手中

都留有不可言说的形状

道路若有若无，归宿忽隐忽现

你已不能辨别

下一个时辰，清风比流言

多些，还是罪恶

终将止于赤裸裸的手

有雾的日子，长刀长于衣袖

一盏熬至天明的灯

破碎，有根，形同走丢的植物

 

 

下雨的黄昏

 

下雨的黄昏，即便要凋零的山茶花

也可以把香气，传播得很远

而这些必将是会你看到的

那些奔跑的身影，有些人跑到了自己的

前面，得到了果实，

而有些人落在了时代的后面，错过了东风。

那个想寻回昨日自己，却在泥潭中

越陷越深的人，总有一个声音在暗处响起：

*对于你的影子，你呆过的地方已将它归还。

而那个在暮色中仰望天空的人，面容

已被雨水打湿，他一定和我们一样

和时间赛过跑，和命运打过擂

也曾视爱情为生命的全部，但如今都趋于平静

只有这一刻，他才能看到内心久违的闪电

闪在苍穹之上。下雨的黄昏

多么像老旧的水龙头，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滴水

就像管不住蜗牛向上攀爬，黑猫芭蕉叶下

叫唤，以及蚯蚓泥水里蠕动

作为不能言语的旁观者，它们比我们更清楚

那些趟过积水，却一生无法走出命运的人

那些到处避雨，最终只能寄于别人

檐下的人，其实都是我们

在这世间某一刻的自己。已经很久了

我一直想知道，那个在梦境中借了我伞的人

是否早有感知，这人间终有一场大雨

最终谁也躲不掉，因为

“是时候了，空气已准备好。天空有一个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