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依稀犹似“故人”归

第四章  夜探燕园

昨夜的风起得有些急，今早却是停了。秋日的阳光透过白白的云层，温暖地照耀着北京城。在经历了昨夜的狂风后，这样风和日丽的早晨，总会让人忍不住偷偷地生出一种隐隐约约的希翼来。

学士府中，紫薇抱着还不到四岁的娴儿，正在教她唐诗。尔康在一旁含笑看着自己妻子和女儿。能娶到自己心爱的女子，相守一生，自是人生最大的幸福，真是应了那句“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紫薇——”尔康不禁脉脉地将妻子圈在怀中，“你让我觉得人生好幸福！”

“尔康——”紫薇羞涩地低下了头。

“羞！羞！羞！”娴儿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平日里也最是多话。偏生她又自幼生就了一副聪慧伶俐的性子，此时见阿玛额娘这般的情境，心下大乐，便一边俏皮地用小指头比划着，一边轻轻朗朗地说道。

“你个小鬼头！”紫薇作势要打，脸上却忍不住仍含着一丝为人母的慈爱笑意。

 

“公主、额驸，外面有个人自称是您的‘故人’——可是要相见一面？”府里的管家匆匆进来，打破了一室的美好。

“故人？”紫薇和尔康面面相觑。招呼来守在门外的怜儿，紫薇让她把娴儿带下去玩：“尔康，你看，能是何人？”

思索片刻，尔康示意道：“程潜，你带人进来吧。”

 

“方严？”当看见来人是已经消失了四年的箫剑，紫薇和尔康都很震惊。紫薇更是紧紧地抓着手帕：“你，你竟敢，竟敢……我说过，如果再让我见到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方严，拿命来！——”尔康立即抽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剑，向方严刺去。

“紫薇，尔康，你们先别激动！”方严以肘挡剑：“先听我说，我这次来找你们，是有重要的消息……”

“方严，我们早已经对你仁至义尽了！念在小燕子的面上，我四年前才放过你一次；如今你既然主动来受死，就不要怪我剑下无情！”尔康一个闪身，又直直刺向方严。

 

“紫薇、尔康，你们听我说，我真的有重要的消息！——这里说不方便，我们进屋去说……”方严一个翻身，又险险地躲过了一剑。

 

“我最后说一次，方严，你今日走还是不走？不走的话，就拿命来。”尔康欲再次出剑。

 

“我真的有重要的消息，是关于小燕子的……”方严急忙说道。

 

“小燕子，你还有脸提小燕子？你再敢提她，不要怪我们不客气！”紫薇简直快气疯了，当年若不是为了他，小燕子和永琪何苦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们听我说！”趁尔康来不及回身之际，方严一跃上前拉了紫薇一把，低声对她说了一句：“紫薇，小燕子可能没有死！”

“什么？你说什么？”紫薇不可思议地看向方严，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你说的，是真的吗？”

“不可能！方严，你又有什么阴谋？——紫薇，别听他的！”尔康拉住正欲上前询问的紫薇。

 

眼见昔日的知己对自己的误会这样深，方严也有些着了急，语气中还有一份无法压抑的心痛：“我不骗你们，我怀疑小燕子没有死！”

“可是……当初我亲自看见永琪赐的白绫啊！小燕子又怎么可能不死呢？”紫薇不堪回首地闭了闭眼睛，任由着眼中的泪水滴落，又十分痛苦地扶额道。

“那她的尸体呢？只有白绫送去了燕园，但是并没有尸体抬出来，不是吗？”方严进一步解释道。

“可是，永琪说……永琪说，要让小燕子尸骨无存，一把火烧了燕园啊！”紫薇闭上了早已满是泪意的眼睛——似是不愿回想起当年的那一场惨剧一般，十分艰难地说道：“那场大火，我和尔康亲眼所见呀！”

“但是，这样做不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你想想，永琪如果真的要让小燕子死无全尸，可以有上百种死法，为何单单要选择火烧燕园呢？”

“方严，你不能光凭没有尸体，就说明小燕子没有死啊！如果她没有死，为什么不来找我和尔康？——即使不来找我们，她怎么样也会去找你的。如果你说她没有死，那她现在在哪里？”紫薇激动地说道。

“我一开始也只是怀疑。但是这四年来我越想越不对，总觉得小燕子可能还活着。于是乘着永琪秋猎之际，我夜探了燕园。”

“你？——夜探燕园？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夜探皇宫？”尔康实在怒不可遏，不禁上前揪住了方严的肩膀。

“尔康，你先放开他！——箫剑，你快说，你看到了什么？你看到小燕子了，是吗？”紫薇满怀希望地问道。

“并没有，因为我进不去。”方严看着紫薇说道：“燕园有高手把手。我跟他们交了一下手，对方武功不在我之下，我没能进去；但是，我敢肯定，燕园一定有古怪！否则，一座废园，永琪为何要让那么多高手把守？”

“这么说……这么说……小燕子有可能还没有死？”紫薇抓着尔康的手，激动得热泪盈眶：“尔康！尔康，你听到了吗？——小燕子她……她还活着！”

“紫薇，这也只是方严的猜测。在我们没有见着小燕子之前，一切还不能确定。”尔康轻轻地拍着紫薇的肩膀，以示安慰：“紫薇，你还是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毕竟，以当时的情景、永琪的态度，小燕子活着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

“嗯……”紫薇含泪点了点头。

 

“方严，我们暂时放下个人的仇怨，等到小燕子这件事水落石出，我再向你讨账！”尔康望着方严说道：“后天，是永琪纳烟嫔之日，应该是个好时机，我们就在那日夜探燕园。”

“嗯，那后天皇城下见。我方严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如果找到了小燕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方严望着尔康，也是一脸认真。只要小燕子能好好活着，自己也就了无牵挂了。

 

 

今日是皇上纳嫔之日。一大早，几只喜鹊不知从哪里飞来，立在春园的屋顶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宫人们见了，忙去烟嫔处讨喜，一个劲儿地说是“这可是好兆头”，将来烟嫔一定能扶摇直上。

 

“小姐，你可别不信！”小月一边帮敏烟整理衣襟，一边得意地说道：“我今日早上也听到喜鹊的叫声了，这可是吉兆！”

“你个小妮子！”烟嫔略带娇羞地嗔道：“净拣那些好听的来说！”

“我说的是事实啊！再看皇上对小姐的态度，呵呵！——前几日，我听底下的奴才们在议论着，说：这么大的场面，除了当年皇上娶还珠格格时，还是头一遭呢。——可见，皇上对小姐是当真喜欢得紧啊！”

说到还珠格格，小月却立即低了声。进宫的这几日，也都大抵听明白了，“还珠格格”和“燕园”都是宫内的忌讳，绝对不能提的。

而敏烟在进宫之前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那位还珠格格因为一场大火，死在了燕园内，至此燕园就成了禁地。想必是皇上对发妻仍然难以忘怀，怕触痛过往，故而不准人提这些事。

想到这儿，敏烟对这个还珠格格也有些羡慕。不过，人也死了，一切也该过去了。

 

“呸呸呸——”小月连忙拍着自己的嘴巴：“瞧我这个臭嘴，竟说些不吉利的，我们家的小姐，可是大富大贵之人。”

半响，看着敏烟没有说话，似是陷入了沉思中，小月打趣道：“小姐，小姐，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皇上？”

“好你个小妮子，竟敢来取笑你小姐我了，看我今天不收拾你？”敏烟追着小月，作势要打她。

 

“桂嬷嬷到。”主仆两个正嬉闹着，便听到外面的一声通传，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嬷嬷昂首挺胸走了进来。

“桂嬷嬷给主子请安。”这位被称作“桂嬷嬷”的女人直到走到近处，才朝敏烟略微福了福身子。

“起来吧！”敏烟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却没有注意到桂嬷嬷在甫一看清她的时候，眼睛里那抹一闪而逝的诧异。

 

“主子，奴婢奉旨带着宫女们来给主子梳妆打扮。”桂嬷嬷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嗯！”敏烟朝一旁还在幸灾乐祸的小月努了努嘴，好似在说：“等过了今天我再来收拾你”。转头却看见桂嬷嬷严肃到了近乎阴冷的神情，不禁缩了缩脖子，无奈地说道：“那就开始吧。”

 

虽是纳嫔，但由于皇上很是重视，等一整套仪式忙完，也已经是晚上了。春园内，已经点起了红烛。

“夜已深了，请皇上和娘娘就寝吧。”宫人们说完最后一句话，便识相地退出了新房。

 

敏烟悄悄地抬头望向琪帝，他今日穿了件红色的喜服，越发衬得人丰神俊朗，一双星目正怔怔地看着自己。没来由地，敏烟的心怦怦直跳，脸上也不知不觉爬上了两朵小红云。

此时，永琪穿着喜服站在敏烟跟前。望着敏烟，似乎又回到了六年前欢欣满簇的那一夜，他的燕儿就坐在床上，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自己，然后嫣然一笑，对自己说：“你刚才没瞧见，尔康脸都气绿了。”

 

“你没看见，我的脸才绿呢了！”永琪不自觉地一笑，说出了声。

敏烟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一见琪帝望着自己开心地笑，又觉得内心有一种情感快要满溢出来，琪帝的眼神好温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与上次拉弓射小鹿的他完全不一样。

 

永琪看着眼前的“燕儿”，也不知不觉坐在了床上。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朝思暮想的容颜，抚过那秀丽的眉毛，那爱笑的眼睛。

“皇——”敏烟毕竟是第一次接触陌生男子，虽然琪帝已经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但依然有些女儿家的娇羞。

“嘘！不要说话！”永琪用手指轻轻放在敏烟的唇上，敏烟立刻觉得唇上火辣辣的，四目相对之际，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燕儿，别动，我要做一件事，闭上眼睛。”

敏烟乖巧地把眼睛闭上了。

“燕儿啊，是你回来了，对吗？我真的、真的好想你！”轻轻地，永琪略带颤抖地迎上那朝思暮想的唇。可就在即将碰触的一瞬间——

 

“永琪！——”

小燕子娇嗔的容颜一下子跃入自己的脑海。该死！每次都是这样，永琪，你再努力一点，努力一点。她就是燕儿，就是燕儿……

 

敏烟等了一会儿，见永琪还没有动静，刚想睁开眼睛，却觉得脖上一痛，眼前一黑，便昏睡了过去。

 

 

 夜里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这样冰冷的夜晚，该是深秋了吧。

“格格，夜深露重，早些安置吧。”见小燕子一直站在窗口，彩霞心里很难受。

每次皇上纳妃，宫里一定会吹拉弹唱一番：去年秋天刚纳了个常在，今年春天新进一个贵人，这次听说是直接封了嫔。宫里张灯结彩的，晚上又是载歌载舞，甚是重大。唉……，可怜了格格——

 

“彩霞，你先进屋睡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燕子抬手接着屋檐低落的小雨：“小雨，你也在伤心吗？永琪，这位姑娘是不是对你来说与众不同呢？”

寂静的夜，自然没有人回答。也好，如果你能开心一点，我也会欣慰的。

 

此时燕园的墙头上出现了两个黑影。

“方严，我刚才观察了一下，的确有人把手。我们这样进去，不知道有没有胜算。”

“嗯，我上次交过手，对方功夫不弱。上次我已经打草惊蛇了，这次可能又加派了不少人手。不过，我刚才看见燕园有灯火，想必有人住。”方严欣喜地说道。

“嗯，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紫薇。如果真要救出小燕子，恐怕还有很多细节需要从长计议。”

尔康向方严挥了挥手，示意“先走”。又几个腾空翻越，两个黑色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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