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张啊，你就在这里好好实习，当年你是学校最优秀的毕业生，霍玲又是你师姐说你在大学期间也十分的出色，在这里适应两个月，没 问题毕业了就来这里正式工作吧！我听说你也有回杭州的打算？” “嗯，是有这个打算。” “那我要提前欢迎你的加入了！” “校长您抬爱了。” “这里又没有外人叫什么校长？叫婆婆就行啦！”

这是张起灵来某高中实习的第一天早上，他是四年前这个学校最优秀的毕业生，如今作为马上要毕业的师范学生回来实习，校长霍仙姑看 见自己的得意门生回来很是开心。霍仙姑带着张起灵往学校的天台上走，想让他站在学校的最高处看看这几年学校的变化，出于公心也好私心 也好，这个霍校长十分的想让张起灵留下毕业就回来任职。

天台的角落里，一个男生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别打了，吴邪求求你别打了……嗷……” “别打了？你往死里打人的时候想什么了？嗯？”吴邪听到求饶非但没有停手的意思，上去就是一脚把人踹得嗷嗷直叫。 “嗷……吴、吴邪……嗷嗷……疼、疼……吴大爷，是你花钱雇我去打人的，嗷……如今打了你又不愿意……”

“靠！你他娘的还犟嘴？我就是让你去教训他一下，你就给我往死里打？嗯？看我今天不废了你……”吴邪说完就抡起了拳头，地上的人吓 得抱着头直抖，呜呜地哭出了声来。可是预想中的痛感没有来，而是听到校长的怒吼声：“干什么呢？”

地上的人拿开了手臂抬头看，就看到了一个冷着脸的男人抓着吴邪要挥拳头的手腕，而吴邪则是一脸震惊地看着那个男人，眼睛瞪得大大 的，嘴巴张张合合两片唇都在抖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表情也凝固了。

张起灵看着吴邪，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眼睛里却充满了失望和怒火。

张起灵实习的第一天，做了两件和实习毫不相干的事情。

一是带着被吴邪打伤的学生叶城去医院检查，好在就是皮外伤不算严重；二是拦下了霍仙姑要找吴邪家长并记大过的举动，以吴邪哥哥的 身份保证会教育吴邪并让吴邪认错。

最终校长那里事情算是过去了，得意门生的脾气她清楚，既然张起灵亲自开口给吴邪求了情还说了两家的关系她也不好坚持处罚吴邪。叶 城那里不知道是被吴邪吓的还是怎么的也说着没事，这件事情就算了。可是，张起灵让吴邪给叶城道歉，最终还是没有成功，吴邪冷着脸转身 就走了，回到教室发了一天的呆。

晚上，张起灵家。

吴邪往沙发上一躺玩着手机游戏，张起灵在厨房做饭，四个菜都是吴邪爱吃的，摆好桌子上前去拉吴邪：“洗手吃饭。”

吴邪气了一天，手机往旁边一丢，踩着拖鞋站起来，看了一眼餐桌上的饭菜，说出的话阴阳怪调的：“张老师，您还真是尽职尽责。” “吴邪。”张起灵忍着怒火，这样的吴邪让他感觉尤为的陌生。

这顿饭吃得很沉闷，吴邪一天的心情都不好，早饭午饭都没吃早就饿了。张起灵做的又都是他最爱吃的菜，还是一口气吃了满满的三大 碗。毕竟还是年龄小，张起灵看着吴邪饿得把嘴巴塞得满满的样儿，忍不住嘴角挂着笑。

吃完饭后，吴邪就准备穿鞋回家，结果被张起灵抓着手臂拦了下来，“吴邪，今晚住这儿。”吴邪的心里有那么一丝的开心，可是张起灵 下一句话他的脸就变了，“我和你妈说了。”

吴邪一脸的不屑：“张老师，您可真是业界良心啊！对学生可真是好，不但包吃还准备包住了？” 张起灵叹了口气，“吴邪，别闹了。” “您是老师，我一个学生哪敢和您闹啊？” “吴邪。” “张老师，饭菜很好吃，走了。您好好休息，我会慢慢走您就别送了。”

这个时候，张起灵的电话响了。 “等我一下。”他对吴邪说了声就去卧室拿电话，吴邪转身就出了门。

“哑巴，查到了，这个事情有点儿意思。” “说。” “哈哈哈，我说多没劲啊还是你来看吧。在XX医院302病房，那孩子叫齐羽。”

半个小时后，张起灵出现在了302病房的门外，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病床上有个和吴邪年龄相仿的少年靠着床头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坐在 病床前的小凳上削着苹果，应该是病人的母亲。

看着张起灵一脸震惊的表情，黑瞎子笑到不行，能让面瘫脸上出现这个表情，真是不容易。

“这就是吴邪让那个叫叶城的学生打的那个孩子，啧啧啧，真他娘的像。”

的确，这个叫齐羽的孩子和吴邪长得太像了，可以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怎么回事？”张起灵问。

黑瞎子耸耸肩：“不知道，这个还得查，不过哑巴，要不是他们一个姓吴一个姓齐，我还真以为是双胞胎呢！啧啧啧。”

张起灵转身向外走，黑瞎子跟在后面继续唠叨，“我说你家小可爱真是越来越猛了，不是温软如玉恬静如水吗？你这才回来第一天就要面 对他这样的暴力行为，哈哈哈哈，哑巴，你节哀。”

张起灵懒得理黑瞎子，拿出了电话：“婶子，吴邪到家了吗？” 张起灵听到了否定的答案不禁皱眉：“您别担心，我去找他……今晚就让他住我家了……嗯。”

半夜十一点，在从张起灵家到吴邪家沿路的某个网吧，张起灵进门扫了一圈就看到了叼着烟打着游戏的吴邪。

吴邪现在还吸烟？以前那个天天挂着笑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不停地叫着“小哥小哥”的吴邪完全的不见了。张起灵有些懊恼，自己一离开就 是四年，甚至假期都不曾回来过。他有些后悔错过了吴邪四年的人生，吴邪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使得他的青春期如此的叛逆？还有那个被吴邪 找人打到住院的和吴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孩子又是谁？

忍着心底的怒气走上前，吴邪还没反应过来嘴巴里的烟就被拿掉丢到了一边，然后就是翻天覆地的一个旋转被拦腰扛了起来，“……张起灵 你他娘的放老子下来……”

不管在肩膀上大喊大叫两腿乱蹬的人，直接扛了出去丢进了车后座，黑瞎子见机就跑了，后面的事情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张起灵附着身把吴邪压在后座上，眼里的寒气逼人，吴邪被吓得瞬间就消停了。 “吴邪，你……”张起灵叹了口气，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老师……你这样……” “不要叫我张老师。”愤怒的低吼声，吴邪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把头往旁边一扭撇着嘴巴，“小哥，你一走就是四年连个消息都没有，回 来也不声不响的，我知道，你一回来就看到我打架让你失望让你丢脸了，啊！不对，我打架你有什么好丢脸的，我们又没什么关系……”

“吴邪。” “反正我就是这个德行，现在我也不是小孩儿了我的行为没必要被别人左右，我爱怎么着是我自己的事情……以后你做你的老师，我在学校 绝不给你添麻烦就是了，你要是讨厌我就当不认识我就行了，不用顾忌什么儿时情谊违着心地照顾我，谁的照顾我都不需要。”

（二）

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张起灵翻出了吴邪过去穿的睡衣:“快洗澡，明天还要上课。” 吴邪嫌弃地接过衣服:“小哥你拿我开心呢？我都多大了还让我穿这个小黄鸡？还有你确定这个还够长吗？”说完就随手丢在了墙的角落里 转身在张起灵的衣柜里翻。

某人无奈地叹口气，这个睡衣上的图案是当初他们特意出去印的，上面的小黄鸡是两个人一次外出去乡下带回来的，吴邪喜欢就放在张起 灵的家里养着，还取名叫“小点点”。 都说宠物这种东西谁带回来的就像谁，吴邪一路地抱了回来，小点点蠢萌淘气的样儿和吴邪如出一辙。后来鸡长大了味道太大不适合养在 楼房里，而且长得也不再可爱就送回了乡下，送走的时候吴邪还哭了一鼻子，再后来小点点长成了大公鸡，再之后就被杀了吃了。

张起灵把衣服叠好:“你不是喜欢。”

吴邪撅着屁股翻出了张起灵的一件大T恤和一条运动大短裤，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说:“小的时候可爱就很喜欢，长大了不可爱了就没感觉 了，再说都死了还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就像我一样，小的时候感觉大家都喜欢我，小哥你也喜欢我，现在呢？我不是小时候的吴邪了，自 然的，什么都变了。吴邪想想就忍不住嘴角挂了一丝嘲笑，砰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震得玻璃直颤。

在吴邪的衣兜里翻出了一盒烟，黄鹤楼。张起灵没什么烟瘾，可现在他的心很烦。吴邪的嘴巴很严，过去有什么事情完全不用问自己就会 嘟囔个没完，现在呢？回来的路上试探着问几次一句也不说，问急了就甩一句：“你要是看不上我这个德行我现在就可以走人，不烦你。”

果然是疏远了。

站在阳台点燃一只烟，淡淡的烟草味儿并不美好，却感觉能嗅出吴邪的味道，不在是过去的清新阳光，而是似烟如雾，熏着眼，呛着人。

吴邪洗完出来看看阳台上站着的张起灵什么也没说就走进了卧室爬进了被窝。张起灵家不大，一室一厅外加个小书房。张起灵母亲早逝， 十岁时父亲娶了个后妈后来又生了个弟弟，初中时一次父亲外出谈生意，后妈就给他准备了这个小房子，他搬了出来父亲无奈最终也没说什 么，这么多年的也只是偶而地回家看看父亲。

吴邪小他五岁，他上学早还跳级如今吴邪高一他就已经要大学毕业了。张吴两家是多年的生意伙伴，交情不错，吴家的生意重心慢慢地转 向了外地，父母不常在杭州，吴邪小时候多半的由保姆照顾，自从张起灵有了自己的小房子后，吴邪基本上就赖在这里不离开，一直到四年前 张起灵上大学走了。

一张双人床一双被子没得选，即使分开四年还斗着气，可是在张起灵这里吴邪还是觉得比在自己家里随意舒服，自然地爬进被窝睡觉，闹 了一天他自己也累了。张起灵进屋的时候吴邪已经睡着了，习惯性地把人往怀里一揽，吴邪顺势窝在了他的肩窝睡得很沉很香。

逃避了四年还是决定回来，再次见到吴邪的那一刻才清楚和明白，心里还是舍不掉放不下。离开的时候吴邪才到自己的下巴，如今已经长 到了他眼角的位置了，再过几年身高就要赶上自己了。

“小哥。” “嗯。”

然后吴邪便没了动静打着轻微的鼾声，嘴角挂着笑，和小时候一样睡觉时候的呓语永远都是“小哥”两个字。只是声音变了，脱离了往日 的清亮稚嫩，这声梦中呓语是自己回来后吴邪唯一好好说出口的话，声音温润、依赖，听着十分的舒服。连吴邪的变声期都错过了，心里又多 了一丝的遗憾。

顺着毛地哄了好多天，一起去学校一起回家，好吃好喝地供着，晚上陪着写作业做辅导，吴邪终于不闹了，很乖地好好上课好好学习，也 保证了绝对不再打架了，俨然一个好孩子，“小哥，我又不没得青春期狂躁症，打架什么的不是我爱好。”

实习期期间张起灵十分仔细地分析了吴邪的各科成绩，吴邪脑子好，聪明灵活，就是极度的偏科。在理科上算是个尖子生，但是文科就要 差很多了。吴邪常常说历史教材的目录弄得就好像是一桌满汉全席貌似很有吸引力，可是拿起筷子一品尝才发现所有的菜都没放油、没放盐， 好好的东西弄得都成了难吃的渣渣，最后外观上的满汉全席连街边的大排档都不如；政治在他来说只剩下了四个字——纯属放屁。

总要想个办法让吴邪把偏科的毛病改改，虽然以后会分科，可是吴邪的文科成绩，会考百分百过不了。

原本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进行着，可有些事情总是始料不及。齐羽要出院了。

黑瞎子那边一直都查不出什么来。吴邪和齐羽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依然不得而知。就算我们愿意相信世界就是那么巧合有长得几乎一模 一样的两个人，可是发现和自己长得像就要打人吗？显然张起灵明白，即使吴邪处在青春期比较叛逆，但是也不会那么闲，吴邪的本性没有人 比他更清楚，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事情，而且不是好的事情，不然不会所有的当事人都守口如瓶。

齐羽出院的那天吴邪就像屁股上长了钉子一样，最后还是在下午逃了课去了医院，虽然心里还是很不爽，可本意从没想过要把他打得这么 严重，多多少少有些内疚。吴邪站在病房的门外，傻了眼。

里面的人在收拾东西，除了齐羽和母亲外，还有一个人，吴邪怎么都没想到张起灵会在这里。看着里面的情景，齐羽和张起灵说着话，母 亲也没有生疏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不是张起灵第一次来看齐羽。

一时间吴邪就有些懵了，惊慌失措地逃离了医院，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原来小哥早就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只瞒着我一个人。

事到如今，任何人的隐瞒吴邪都可以无视，可是张起灵的隐瞒他做不到无所谓。在这个世界上你只对一个人有着百分之百的把握，一直坚 信即使全世界都在欺骗自己耍自己，但是有那么一个人绝对不会。即使那个人离开过，可是他回来了，然后像过去一样把自己捧在手心里哄着 宠着，唯一的心都给了他，相信他，最后才发现，那些欺瞒自己的人，甚至那些嘲笑自己的人里面也有着那个你最信任的人……

在张起灵的家里收拾着自己简单的行囊，一张空白的A4纸写上三个字——回家了。

吴邪看着那个“家”字眼泪在眼圈打着转却忍着没掉下来，终于啊！连最后一个值得自己哭泣的人都没有了，也好。

吴邪背着书包走在大街上，有种无处可去的错觉。依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回家吗？然后喊一声“爸、妈我回来了”。也许也不用喊，父 母一年在杭州也呆不上两个月，此时的他们也许根本就不在家。而且自己在张起灵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不也都放心地不闻不问吗？

“凭什么问呢？”吴邪嘟囔着，心里想着确实没有一定要关心他的理由。去小花那里住？不行，解家和吴家关系好，不能去。老痒那里？ 也不行，老痒也姓解。胖子那里？可是胖子住宿舍，胖子的体格两个人一张单人床怎么挤？

在街上闲逛忽然发现离开了张起灵自己竟然无处可去，过去他不在的那四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竟然想不起来了。如此的走着忘记了时 间，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明明是盛夏却意外地寒冷。

“喂，王盟。” “吴邪，你在哪呢？怎么又逃课了？那个实习的张老师晚自习来找你了，听老师说你下午就逃课了脸都气绿了。” 吴邪冷笑着，能把面瘫的脸气绿了？王盟盟你还能再夸张点儿吗？ “王盟，我在你家住一阵子行不？就到暑假，没几天了。” “行啊！我妈还说你都好久没去了，我家你又不是没住过，怎么还客气上了。” “王盟，我住你家别和其他的人说，胖子也不许说。” “好好，听你的。我快到家了，吴邪，你直接过来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