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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化寺的文化蕴藏（一）   

——鼎建者究竟是王妙秀还是李妙秀

 古槐蜂 

北京清化寺位于东城区清华街，系东城区普查登记文物，距今已有583年历史。现存天王殿和大雄宝殿，大雄宝殿为北京外城祭坛外罕见的庑殿顶建筑。

     《日下旧闻》等史籍将鼎建者错记为王妙秀

（清）朱竹垞辑《日下旧闻》（六峯阁藏版）卷十六补遗记载：“清化寺在三里河阳,宣德壬子,奉圣夫人东安里王妙秀，命其弟义勇后卫百户榮以赐金买故保安寺基,即蔬圃为寺,落成于正統甲子,有奉议大夫金陵宋拯撰碑。正德壬申四月望毁于火，癸酉二月重建，乙亥五月讫工，有右中允濮陽李廷相碑。「隩志」”。（清）于敏中等纂《钦定日下旧闻考》、清光绪《畿辅通志》、（清）吴长元辑《宸垣识略》、（清）缪荃孫等纂《光绪顺天府志》、陈宗蕃著《燕都丛考》等史籍，均袭录了朱昆田根据《隩志》所补，将清化寺鼎建者错记为奉圣夫人东安里王妙秀。

朱竹垞即朱彝尊（1629-1709），字锡鬯，号竹垞，浙江秀水人。康熙十八年，诏举博学鸿儒科，以布衣入选，授翰林院检讨，并参与纂修《明史》；二十二年任日讲起居注官，二十三年入值南书房，深得康熙帝宠信。但也遭人妒忌，为学士牛钮所劾；二十九年官复原职，但二年后又被免职。康熙四十八卒。著有《日下旧闻》、《经义考》、《曝书亭集》、《明诗综》、《词综》等。

《隩志》，清初张远撰。原书已佚，卷数不详。见《日下旧闻·续采书目》。从《日下旧闻》所录数条佚文知其内容多记北京外城街巷、寺观、风俗、物产等。《隩志》轶文记述清化寺史之详，可以想象张远曾到过清化寺并勘察过宋拯撰并书【敕赐清化寺鼎建寺宇碑】。可惜，《隩志》将清化寺的鼎建者错记为王妙秀，因何而错记因原书已佚不得其解。如果张远查阅过明《宣宗实录》或《国榷》就不可能把奉圣夫人的姓氏搞错。说明张远没有查阅明《宣宗实录》或《国榷》。但其根据宋拯、李廷相二碑碑文明确了东安里王妙秀是奉圣夫人。

 朱昆田在补清化寺史时，既未实地到清化寺勘察宋拯撰并书【敕赐清化寺鼎建寺宇碑】，也未查阅谈迁著《国榷》。《日下旧闻》（六峯阁藏版）朱彝尊所列参考书目“通计抄撮一千三百一十五件”，内有谈迁著《国榷》。如果朱昆田仔细查阅《国榷》，或许不会出现引用《隩志》的误笔了。朱彝尊父子辑《日下旧闻》“草创于丙寅之夏，录成于丁卯之秋，开雕于冬，讫戊辰九月而竣。中间渗漏，随览随悔，复命儿子昆田以剩義补其闕遗，附于各卷之末”，在二年多的时间内编纂成如此不朽宏著，出现一些纰漏也在所难免。那么，清化寺的鼎建者究竟是谁呢？

     宋拯《敕赐清化寺鼎建寺宇碑》今何在

 宋拯撰并书【敕赐清化寺鼎建寺宇碑】原置立大雄宝殿左侧，20世纪60年代初北京市拉锁厂扩建生产时将该碑拆除，埋入地下。庆幸的是首都图书馆藏有宋拯碑的拓片。宋拯，字仕举，江宁籍，永乐十三年乙未科进士，治诗，长史。

 李廷相重修清化寺碑，据《钦定日下旧闻考》卷五十八【臣等谨按】记载：“清化寺今存，其街即以寺得名，宋拯碑今存，又有明正德壬申年修撰李廷相重修碑。” 另据《宸垣识略》记载：“清化寺在正东坊三里河阳。……今存。其街即以寺得名，有明宋拯、李廷相二碑。”由此可知乾隆末年李廷相碑尚存。但到了中华民国十九年北平寺庙调查时仅存宋拯碑。期间李廷相碑因何遗失或毁坏未见文献记载，待考。李廷相（1485-1544），字梦弼。明濮阳开州人。明弘治十五年会试考中第三十二名，殿试夺得探花，授翰林编修。正德年间，官至礼部侍郎。嘉靖十七年，升为户部尚书，兼翰林学士。嘉靖二十三年病逝。

 首都图书馆藏（明）乙未科賜進士奉議大夫金陵宋拯撰并書【勑賜清化寺鼎建寺宇碑】（额篆书题勑賜清化寺記）拓片记载：“崇文門南三里河之陽，□昔有佛刹焉。曰保安寺者，倾圮久矣，遗址鞠爲蔬圃。王夫人妙秀者，順天東安之淳化里人也，以奉聖之勳，荷赏赉之恩。其弟榮又有義勇後衞百户之擢。仰惟天恩廣大，无以補報扵淯埃。乃捐所赉之白金若干两，買寺基之爲蔬圃者若干亩。又捐貲瀉材于川，辇石于山，陶甓于野，庀工傭後。建正殿于中，踵後殿于北。正殿奉大雄，後殿奉大士。翼两庑于左右，敞山门于其南，崇高墉于其外。寺完，春官符下僧録司。俾僧慧聪、明喜者，率眾焚脩于斯。朝夕燈香，锺鼓讽唄，梵禮大雄。仰祝萬萬歲天夀，于以用報四恩，于以溥资三有。又慮鼎建之歲岁月久而莫考也，具其顛末。俾余文而刻于石。庶畿嗣而禅誦扵斯者，得有考焉。其寺經始扵宣德壬子歲，落成扵正统甲子歲。買材木甎石，丹垩傭工匠，夫徒食米麦盐菜共费以白金若干两。既纪其事，復繫以铭。铭曰：梵宫言言，如轝斯騫。昔焉蔬圃，今也祗圜。祗圜孔邃，萬瓦鳞次。中居大雄，後列大士。缁流扵斯，或诵纮禅。锺鼓昕晡，祝聖萬年。祝聖之馀，普资三世。智炬朝燃，潮音夜吼。智炬恒明，象教雲興。资爾来裔，是继是承。正统九年歲在甲子閠七月上漧日立。”

《明史》中关于皇帝乳母受封“夫人”的记载并不多见，所见的称谓也略有不同，如天顺时的“翎圣夫人”，成化时的“恭圣夫人”。文献记载中所见封为“奉圣夫人”的除宣德朝这位妙秀者外，还有嘉靖时的刘氏和天启时的客氏。

 北平图书馆藏红格抄本《宣宗实录》卷二十一记载：“九月癸卯封乳母李氏奉圣夫人。保姆张氏祐圣夫人。李氏故夫吕斌，张氏故夫傅胜皆赠都督佥事。”

1958年中华书局版《国榷》卷十九记载：“宣宗宣德元年九月癸卯封乳母李氏奉圣夫人。保姆张氏祐圣夫人。赠其夫吕斌、傅胜皆都督佥事”。

 据明《宣宗实录》、《国榷》及宋拯撰并书【敕赐清化寺鼎建寺宇碑】可知，“王夫人妙秀者”，不是姓王名妙秀，而是洪武三十二年（建文元年）入燕王府，哺乳明燕王之孙朱瞻基的奶娘。朱瞻基登基称帝后改元宣德。后念奶娘含辛茹苦的侍奉，封她为奉圣夫人。

          吕母李氏墓志铭的佐证

1975年，廊坊市王寨村东南出土两合墓志,分别为明宣宗乳母奉圣夫人李氏及其子吕俊的墓志，给予了确凿的史实依据。原来“王夫人妙秀者”为李氏。

河北省文物局主办的《文物春秋》2010年第5期刊载廊坊市文物管理处杨光撰《明奉圣夫人李氏及其子吕俊墓志考》。李氏墓志志盖、志石均为正方形，青石质，边长51厘米，厚15厘米。志盖篆书阴刻 “奉圣夫人吕母李氏墓志铭” 4行11字，志石镌刻楷书铭文28行，满行30字，共608字。录文如下：奉圣夫人吕母李氏墓志铭 翰林院侍讲学士、奉直大夫兼修国史庐陵陈循撰文。承德郎、户部广东清吏司主事、前中书舍人金台何友书丹。奉政大夫、吏部郎中兼翰林院侍书广平程南云篆盖。宣德十年八月十九日，奉圣夫人以疾终于赐第，享年六十有一。讣闻，朝廷嗟悼不已,太皇太后遣太监苏进保,皇太后遣少监喜宁,皇上遣监丞黄继，皆赐赙祭,敕有司殡葬如制。既而，其子俊求予为墓铭，将以宣德十年十一月初三日,葬夫人于东安县王庄里,从祖址也。夫人姓李氏,世为顺天府武清县崔黄口社中奕里人。曾祖讳雄飞,祖讳友邻,父讳思恭,皆积善。母史氏,有贤德。夫人以洪武八年正月初二日生,自幼端谨厚重,异于常女。及长,择配得东安县王庄里吕公斌,今赠昭勇将军、都指挥佥事仲宣,赠淑人赵氏之子也。后被征事太宗皇帝，守城有功。洪武三十二年二月，夫人以简拔入奉宣宗皇帝为乳哺，致慎效劳，始终一致。公用擢府军卫百户，任十有七年而没。宣宗皇帝正位宸极，念夫人之保翎，官其子俊府军卫正千户，遽升指挥佥事。封夫人为奉圣夫人，給授田宅，日有常赉。玉音褒奖，期望益隆，赠公骠骑将军、都督佥事，未几，复升俊浙江都指挥佥事，随侍如故。封其妻为淑人。又授夫人兄贵锦衣卫副千户，弟玉百户，暨女夫王纲锦衣卫镇抚。累世爵禄，三族显荣，皆由夫人而推恩也。於乎盛哉！向非夫人之德，何足以致此也。子男一人，即俊，初娶张氏，继娶李氏，今中军都督府都督李英长女也。女四人，长适王纲，次适舍人冯哲，次适羽林前卫指挥佥事董贵，次适锦衣卫指挥佥事牛循。铭曰：呜呼夫人，生自名族。爰归德门，端重诚笃。遭逢圣明，入勤保育。念德推恩，光被三族。夫人宜寿，宜福宜禄。讵意翩然，鼎湖追逐。王庄之原，山水清淑。永藏于兹，后嗣繁续。

明宣宗于宣德十年正月驾崩，八岁的朱祁镇（即明英宗）继位，改元正统。七个月后，李氏辞世。志文称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分别派遣太监苏进保、少监喜宁、监丞黄继“赐赙祭”，这里的太皇太后指仁宗诚孝张皇后，皇太后指宣宗孝恭孙皇后，皇上即明英宗。李氏乳哺的是明成祖朱棣的皇长孙，后来的宣德皇帝，而且其夫吕斌曾跟随朱棣参加“靖难之役”，因此受到格外恩遇。从目前的史料看，她是明代第一个被封为“奉圣夫人”的皇帝乳母，其亲属多人被“推恩”得到了褒封。

明《宣宗实录》、谈迁《国榷》关于封宣宗乳母李氏为奉圣夫人的记载，及奉圣夫人吕母李氏墓志铭十分清楚的告诉我们宣德皇帝的乳母是李氏，而不是王氏。妙秀也不是她的名讳，而是其向佛的法号。

此文正式发表在《北京文史》2015年秋季刊（略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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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正在修缮中的北京清化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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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清化寺宋拯碑拓片（藏于首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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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圣夫人李氏墓志盖（原载《文物春秋》（总第1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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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圣夫人李氏墓志铭（原载《文物春秋》总第1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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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峯阁藏版《日下旧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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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京城全图》中的北京清化寺

2020年8月18日修改于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