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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8-25 12:4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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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立刚作集青年作家 |
《万物枯荣》
—— 一个草根股民的沉浮人生
作者/雷立刚
第七回，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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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路虎
卓泓去路虎4S店上班后，每天回来，都要向我絮叨她工作中的新鲜事儿。女人一旦爱上你之后，无论她是个多么漂亮的姑娘，都会表现出喜欢八卦的特质，东家长西家短，如同螃蟹吐泡泡一样有讲不完的细碎事情，不让她说她就难受。我以前对汽车4S店是完全不了解的，但自从卓泓去那里上班后，就仿佛我派出了一个尽职尽责的密探，打入了汽车销售行业内部，事无巨细我都一清二楚起来。
卓泓还会把一些她觉得好笑的事情告诉我，例如公司里有个销售汽车的男同事，每天总是偷偷窥探她，却又没胆子大大方方面对她；还有一个富二代，岁数才20出头，看样子刚从国外回来不久，非常腼腆，隔天就来找卓泓买一些路虎配件和装饰品，但问题是他开的并不是路虎，而是宝马。原来，一次，那个富二代陪他开路虎的朋友到4S店来，见到卓泓之后，就着了迷，想多见见卓泓，于是也不顾自己的车不是路虎，频繁地来路虎
“哟，他这么有心啊，难得有这么痴情的富二代。”我有些酸酸地说。
“哎呀，你多心什么呀，我从来不喜欢这种比我岁数小的小男生，你就一百个放心吧。”卓泓满不在乎地说。
我也相信，一般的男人并不能打动卓泓，而且她是个用情很深的人，一旦爱了，就会很投入。我也许在很多方面都不如那个富二代，但我幸运地在恰当的时间，闯进了卓泓的世界，这样的机缘巧合，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所以，我倒并不担心那个富二代能把卓泓从我身边夺走。
但是，我想，既然那个富二代能如此被卓泓神魂颠倒，必然还会有其他有钱并且又魅力的男人为卓泓痴狂，这样下去，只怕迟早会有麻烦。
果然，不久后，麻烦就出现了。
一个姓卫的老板看上了卓泓，展开了疯狂的追求。每天给卓泓送一大花篮的鲜花，还经常在中午不请自来，带着美食放在盒子里，送给卓泓加餐。
卓泓把这事儿吞吞吐吐告诉我之后，我有些生气，问：“那你吃了他送的菜了吗？”
“当然没有啊，我不吃他的，每次把盒子原封不动退给他，但他还是不停地送，而且有时候并不是他本人来，而是叫的外卖，让送外卖的直接给送过来，弄得我退也没法退。”卓泓说，“那些花，我也根本不要，但花店的人直接送来，我给扔在门外，还是每天不停地送。我也没辙啊。”
“有多久了？”我问，“这人干啥的呀，脸皮怎么这么厚？”
“有两三个星期了。”卓泓苦恼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是他干啥的，只听到别人喊他卫老板、卫总。他有两辆路虎，经常轮着开来做保养，我想避都避不开啊。”
“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说。
“我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本以为他送一两个星期知难而退，自然就不送了，也没当是个什么大事，但他一直送，所以我才觉得不好应对，这不就给你说了吗？”卓泓委屈地说。
作为男人，到这时候还没担当，那也就不是男人了。我拍了拍胸脯，说：“这样吧，以后你每天下班，我都开车去接你。我们表现得恩恩爱爱的，让那个男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卓泓高兴地看我一眼，说：“成啊，我巴不得你每天来呢，你比他可年轻帅气多了。让他自卑自卑！”
“啊，我帅气吗？”我有些高兴，但又不是那么自信，自从迷上炒股以来，我就没买过特别贵的衣服，更没穿过什么名牌，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我早已经没觉得自己有任何帅的地方了。
“你没听说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吗？在我眼里，你是最帅的。”卓泓轻轻地吻我一下，仿佛是鼓励我一般地说，“而且，你年轻啊，他是个小老头，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呢？你就大大方方地每天来接我好了。”
那之后，为了彰显我的存在，我每天都去接卓泓下班。有几次，遇到了那个卫老板送车子来保养，他约莫50出头的样子，很瘦，个子比较矮，大约只有一米六五左右。而我身高一米八，在外形上确实要比他强很多。
但是，尽管如此，他却有一种从内而外的自信，或者说，这个瘦小的其貌不扬的老男人，却散发着一种装不出来的有钱有势之后的从容感，他的气场能压倒多数高大的男人。
即便在知道我的存在后，他依然按部就班地给卓泓每天送花、送中午的加餐。他并不避开我，但也不主动挑衅我，见到我时，只是礼貌地点一点头，平和中又有一种并不畏惧我的悠然。我有些愤怒，但他并无更进一步的行为，他所做的也完全不违法，因此我也拿他没办法，总不能冲上去揍他一顿吧。
我有时候想，是什么给了他如此嚣张的底气呢？显然，最主要的无非是钱。对此，我不服气，但我也因此更清晰地意识到，在社会上，一个男人必须更有钱一些，才能获得更扎实的地位，以及更多的底气。
于是，我悄悄在内心调高了股市赚钱的目标，原先是以100万为目标，如今调为了200万，因为100万实在太少了，除了炒股我又没其他特长，如果到100万就收手，莫非我此生就甘于只100万？还不如趁着行情好，多赚100万。至于卓泓那边我是有对策的，每个股民虽然只能开一个上海股市账户，但可以开多个深圳股市账户，我只需另去开一个深圳账户，把100万之外的其他资金转到那个新账户里进行操作，卓泓就不可能发觉。“心动不如行动”，我火速就去新开了个深圳账户，并为自己这神不知鬼不觉的高招欢欣鼓舞。
可是，尽管目标可以轻松调高，但要实现目标，却并非那么轻松。靠着我自己那70万资金，要3倍才能变成210万。怎么办呢？我想到了“借鸡生蛋”。
2007年的大牛市，把无数以前不炒股的人，席卷进了股市。行情好的时候，乱买股票都能挣钱，因此许多新股民开始都是自信地自己炒股，但“530”之后，尤其是进入7月之后，尽管股市指数重新开始上涨，但赚钱却变得非常困难，许多经验不足的股民，靠他们自己炒股已经很难赢利，于是纷纷想找高手合作，代为操盘，民间的规则一般是：如果高手不负责包赚，则利润二八分成。如果高手负责包赚，则可以四六分成。
由于我在熊市时期，就因交易额巨大而进了大户室，许多我们那证券营业部的老股民，都听说过我的传闻。那些传闻多数都有所夸张，一来二去，许多人都把我当做了股神。早就有一些老股民想请我帮着操作，我以往都没有接受，而今，为了早点实现200万目标，我逐渐同意了，与几个客户签订了“不包赚，二八分成”的协议，开始代客理财。
起初，都还比较顺利，2007年7月下旬开始，股市逐渐摆脱了“530”暴跌的阴影，重拾升势。到了8月中旬，涨到了4700点，将“530”之前的4200点高位遥遥踏在脚下，我的自己70万元恢复到了90万元，帮那几位客户操作的账户，也赚了30%左右，由于这些自发来找我帮助理财的客户资金都相当少，有的五、六万，多的也就十几万，合计在一起，也才40万元，涨30%也就是赚12万而已，而我从这12万赢利中，提2成，亦即2万5，这对我的总收益意义不大，但无论如何，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我不由得憧憬未来，想象着自己虽然不可能成为巴菲特那样的投资大师，但也至少可能逐渐发展为私募基金经理，或者成为知名的理财总监，有了更高的事业追求，顿时精神抖擞。
股市资金大幅恢复，并且又开启了代客理财的新事业，我自然更自信了，于是强烈要求卓泓从那家路虎4S店辞职。
我说：“那个小老头，不就是仗着有几个臭钱，每天送花吗？我们也不可能报警不让他送，但我们可以离开那里啊，现在我炒股也不错，你不上班我也能养家。”
卓泓犹豫了几天，说：“我不想你过得不开心，也不想你生活在怀疑担忧中，所以，我决定辞职，但辞职后我不想在家里让你养着，我想另外去找个工作。”
我当然同意。于是，8月初，卓泓拿到了7月的工资后，就辞职了。我以为从此摆托了那个可恶的卫老板，不禁笑逐颜开，而股市在8月继续稳健上行，仿佛一扇金色的门在我眼前打开，门外是铺了红地毯的星光大道，等着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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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热潮
有人曾说，在这个世界上，金钱是男人的通行证，美貌则是女人的通行证，我曾经一直拒绝相信这句话。但看到卓泓仅仅在网络上递了几次求职简历之后，就很快被一家房地产销售公司聘用，我至少不得不承认，美丽的女人在找工作方面确实要容易许多。
2007年9月，楼市进入了最疯狂的阶段，尽管房价在高位继续不断攀升，但许多楼盘照样一开盘就被抢购一空。在那时，当售楼小姐，收入是非常丰厚的。卓泓靠着出色的容貌，或许也借着一些运气，刚应聘上那家房产销售公司，就获得了参与销售一个热销楼盘的机会。
正如我之前对汽车销售行业完全陌生一样，我虽然自己买过并卖过房子，但纯粹是自用，从没动过炒房的念头，以前对房地产行业，可能比汽车销售稍微了解一点，但本质上也是非常的不了解。但卓泓当了售楼小姐后，如同我又派了一个密探打入了房地产行业内部，许多关于那个行业的事情，我渐渐都知道了。
譬如说，售楼小姐们的底薪，是很低的，有的苛刻的公司，底薪只有800元，卓泓售楼的那家公司，还算对待员工不错的，底薪1200元。尽管底薪低，但还是有无数帅哥美女对置业顾问这个工作趋之若鹜，原因无非是提成丰厚，一般说来，哪怕只是全程参与一个中小楼盘的销售，每个置业顾问即便不是业绩特别好的，也能提成大约10万元。
“那还得了？现在的房子一开盘就卖光，不需要几天功夫，那么，一年假设参与卖10个楼盘，不就挣1百万了吗？那不是抢钱啊？”我疑惑地问。
“当然不会有那样的好事啊，一般应聘到一家地产销售公司，往往在开盘前半年，就得去驻盘，房子没卖之前，全靠底薪，一般要等半年时间，终于等到开盘了，这才一下子赚到提成。所以，其实一个销售人员一年能有机会卖两个楼盘，就算不错的了。我是运气好，这家销售公司原先的一个置业顾问嫁了个美国人，出国去了，所以临时招聘，把我给聘上了，我这才碰上了一应聘就很快参与售楼的机会。”
我也为卓泓有这么好的运气而高兴，但我又略微有些不放心，说：“你啊，要么售车，要么售楼，尽做的是和富翁打交道的工作。这楼房比路虎还贵，只怕又有什么人会缠着你送花吧？”
卓泓撒娇地回答：“谁要你女朋友漂亮嘛，话说回来，也只有售车售楼的工作，才需要女人漂亮呀，我其实很想找个不看重女人脸蛋身材的好职业，其实正常的女人都不乐意把自己的美色当商品卖不是？但问题是那样的好职业我找不着啊。放心，我会对你忠心耿耿的，你要不放心啊，你可以每天来接我下班啊。”
我也乐得每天去接卓泓下班。实际上，职业炒股的生涯是枯燥的，每天早上要查看美国股市行情，以及了解国际、国内经济新闻，因此确实比较忙，难以抽时间送卓泓去上班，但下午3点股市收盘之后，的确是无所事事的。卓泓所卖的楼盘在Q市城区边上靠近沓铺的方向，从沓铺过去，大约12公里而已，汽车20分钟轻轻松松就能到。从卓泓去售楼后不久，我就每天去接她下班，很快和她们售楼部的人都认识了。
起初，我觉得卓泓售楼部的这些同事，比路虎4S店售车的那些同事，要好很多，至少没那么现实。她们售楼部置业顾问一共六名，只有一个是男的，其他五个都是女的。每当见了我，都嘻嘻哈哈地跟我打招呼：“帅哥，又放心不下你女朋友，来查岗了？”
我回答：“哪里是查岗啊，接她下班。”
“哟，卓泓好幸福哦，男朋友天天风雨无阻来接下班……”她们叽叽喳喳地说。
当她们问起我的工作，我不想撒谎，说是职业炒股的，意外的是，竟也并没被歧视了，她们甚至向咨询我股票。我这才发现，到了2007年9月，城市里的人几乎已经全民炒股了。连这些以往从不关心股市的售楼小姑娘，也听各自身边朋友的推荐买进了股票。她们对股票似懂非懂，一听说我炒股经验丰富，纷纷问动问西，尽管都是一些刚入门的炒股问题，我依然耐着性子，热情解答。
人是终究都是容易受到身边人影响的，由于其他售楼小姐都炒股或者说都买有股票，成天工作之余就是聊一些股票“小道消息”，终于把历来反对炒股的卓泓也给感染了。这天回家，她对我说：“我们楼盘8月卖得特别好，9月又开了一次盘，刚好我赶上了，今天发提成，我这两个月一共得了5万提成！”
“啊，那么多啊！真不错。”我也为卓泓高兴。
“我想……干脆我留1万备用，把4万块放到你账户里，你帮我买只股票，免得大家都在投资，就我不投资，好像跟不上时代发展似的……”卓泓期期艾艾地说，仿佛为她以前激烈反对我炒股而有些不好意思。
我大为震惊，这就是以前那个毫不犹豫地反对我炒股的卓泓吗？我猛然意识到，当人置身于一个大环境的时候，那种环境里集体性的迷醉，比亲人或爱人的劝说，都更为有效。怪不得希特勒能掀起德意志全民族的癫狂，当一种集体性的氛围一旦笼罩住每一个人的时候，最坚定的反对者也会突如其来地改变观念，而且远比你以为的要容易。
2007年9月的股市，就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给全体股民打了一剂麻醉针，并且以传销般的力量，不断吸引着周围的人陷入股市。但那段时间，却恰恰可以说是我和卓泓在一起之后最幸福的日子，俩人关系和睦，她工作顺利，我炒股也顺风顺水，连卓泓刚投入不久的4万也增长了5千。甚至，卓泓的妈妈对我也越来越欣赏起来。
每个周末，我都陪卓泓回去看望她妈妈。但卓泓一直没告诉她妈妈我是职业炒股的，而是说我在一个民营企业上班，是公司中层。后来才补充说，我业余投了点小钱炒炒股，因为卓泓父亲痴迷炒股的原因，她妈妈从来对炒股都是非常排斥的。一度劝我：“连小钱也别往股市里投，安安分分过日子多好。”
但是，到了2007年9月底，连卓泓的妈妈，也仿佛“太阳从西边出”一样，主动找我谈起了股票，原来，一起和她每天傍晚跳“广场舞”的李阿姨，最近也买了股票，还赚了几万元，身边榜样的力量是摧枯拉朽的，这令卓泓妈妈坐不住了，她因为自己完全不懂股票，但又不想错过这份“全民大餐”，于是主动提出，将她多年积攒的8万元私房钱，投入我的账户，让我代为操作。
这不由得再次让我由衷折服于大牛市那种无可抵挡的席卷力量。
“赚了，也给你提成。”卓泓的妈妈开心地说，“我心不贪，就是觉得银行利息太低了，我这8万，半年能赚个两、三万，就心满意足了。”
“哎呀，说什么提成啊，赚了都是您的，亏了我负责！”我打着包票说。
“那我就更放心了，我就当存半年或者一年定期了，你啊，不要压力太大。”卓泓的妈妈说。
“压力不大，不大，您投的只是8万，哪怕亏了也亏不了多少，我现在啊，马上就百来万资金了，退一万步说假如亏了，您的亏损肯定是第一时间弥补上去。”我保证说，“您的钱，我看得比我自己的还重，无论如何，不会给您亏了。”其实那时，我已经有120万了，但我担心卓泓喊我从股市撤出部分资金，因此隐瞒着，嘴上说的是接近100万。但实际上坐拥120万资金，并且还能从客户那里分到6万来元提成，这都大大增加了我的自信，我完全不相信那8万块可能会亏，认为是稳赚的。
更重要的是，我把卓泓妈妈的这次投资，当做了一个改变她对股民观念的机会，急切地盼望着通过为她大幅赢利，来让她对我更有信心。而她呢，在2007年9月的氛围下，其实也压根没想过亏损的可能。
的确，那是股市最疯狂的一段日子，指数已经涨到了5500点，股市的热潮激荡着每个人的大脑，据说某个偏远县城，在闹市里拉出了条幅，写着“抢劫不如去炒股”，以此规劝那些试图犯法抢劫的人弃暗投明，可见当时全社会对炒股的狂热。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股市在那时，已经进入了疯狂的最末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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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飞蛾扑火
股市每次的顶部，都是在多数人并未觉察时，悄然出现的。2007年10月中旬，股市创出了6124点的新高，这在如今看来，是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度，但在当时，市场弥漫着“必将冲到1万点”的观点，几乎每个股民，都相信即便到不了1万点，起码也能到8千点。那么，此刻才6千点，与8千点还隔着遥远的2千点距离，怕什么呢？因此，股民们在那时，依然前赴后继地涌入股市。
然而，历史大顶却正是这样，悄然无声的降临。
先是在5500点上方盘恒了半个月，从11月的第一天起，正式一路下跌，连个像样的反弹都没有，一个月时间就跌到了4800点。我的资金，再次回到100万以下。
整个11月的股市，是压抑而郁闷的，我的心情变得灰暗了一些，但在当时，也并没意识到股市会就此坚定，以为无非是正常的年底调整，稍微忍忍就过去了。我依然每天去售楼部接卓泓，只不过脸上没以前那么灿烂。
而售楼部的氛围，也突然变了，如同季风已经改了方向，售楼部里以前常见的欢歌笑语，陡然就没了。我一问，才知道从10月开始，楼房就卖不动了，11月更是全售楼部只成交了2单。置业顾问们靠提成吃饭，陡然失去了以往丰厚的提成，顿时情绪不高了，何况他们的股票也全都套住了，有些股票还是我给推荐的。虽然也没怪罪我什么，但再不像以前那样见面就笑脸相迎了。
以前就曾听人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之前售楼部工作繁忙的时候，我倒并没感觉到，但11月售楼冷清之后，那几个售楼小姐，成天没事干，坐在冷冷清清的大厅里，就开始彼此嚼舌头了。
一次，我给卓泓买了一双“花花公子”皮鞋，结果，售楼部的小张，夸张地尖叫着说：“啊，现在都还有女生穿‘花花公子”啊，这个牌子都烂市了，尽是街货，而且也不是女性的牌子，哎呀，你男朋友太老土了。”卓泓回家后，就表示不穿这双鞋子了，我很纳闷，问了几次，卓泓才不得不告诉了我。
那个小张，据说是给一个搞建筑的老板当“小三”，但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平时经常吹嘘她“男朋友”开的是奔驰车，以前我就有些看不惯她，似乎她也看不惯我，但当时我给她推荐了股票，所以彼此表面上还是融洽的。但自从推荐给她的股票大跌之后，她就换了一副嘴脸，经常对卓泓说：“你那么漂亮，找这样一个没钱的男朋友，实在是亏大了。”我是听她们售楼部另一个售楼小姐小刘转述，才知道小张在背后竟然这样说我。而且，我那时才得知，早在我刚开车到售楼部接卓泓起，小张就时常嘲笑我开的是“波罗”，说这在国外是保姆买菜的时候开的车，哪有大男人开波罗嘛！
小刘的话我是信的，她对我一直比较友好，因为她经常搭我的顺风车。她们几个售楼小姐，有的男朋友很少来接，有的每周接送两三次，其中这个小刘，还没交往男朋友，因此我之前接卓泓回家的时候，经常顺路把小刘也送一程，所以，小刘似乎比较感激，对我一直相当客气。
然而，11月底的一个傍晚，接上卓泓了小刘后，我听到她俩闲聊。卓泓说：“不是昨天张姐给你介绍了个男的相亲吗？你满意不，哎呀，你就别挑来挑去了，那男的据说不是还不错吗？”
小刘不屑地回答：“他啊，开的是辆帕萨特，我要找的男朋友，最次也得开宝马3系，7系我就不期望了，5系我也不强求，但3系我总是配得上的吧？”说完，她自己忽然也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沉默了，没再说话。
直到那时，我才终于深深感到，原来售楼这个圈子，比售车那个圈子还要世故，还要虚荣，还要势利。可是，我又能说些什么呢？也许社会一直就是如此，只不过我之前太天真。又或许之前股市的狂潮暂时遮蔽了许多东西，而股市一旦变脸，许多人的脸也就跟这变了。
那次，送小刘下车后，我心里第一次动了买辆好车的念头。
可是，当时我自己的资金，已经再次回到100万之下。虽然代客理财操作得不错，回落之后还是赚了一些，但自发找我的那几个股民资金量都很小，所能分到的提成因此也不是大数字，对我的总体收益意义不大。
恰在这时，我们证券营业部的客户经理，主动给我牵线，说是介绍资金大一些的新股民让我理财。那时候，行情越来越难做，有许多新股民资金不少，但赚不了钱，于是请客户经理帮忙介绍民间操盘手，客户经理从中可以收取一点中介费。这在当时比较盛行。
这一类客户，往往资金量在50万到100万之间，算是散户里资金比较大的，至于合作方式，有的是往往希望本金能不亏，在包赚不赔的基础上，哪怕给操作者分5成的利润，他们也是愿意的。还有的则愿意和操作者无论盈亏都“四六分成”，即：赚了，操作者提4成；亏了，操作者承担4成的亏损。
那时，虽然我11月亏损了一些，但在2006年到2007年两年里，我确实也炒股赚了很多倍，自己也信心爆棚。加之07年11月跌幅不小，而12月一直小幅回升，显得非常稳健的样子，给人感觉是不久后就能有2008年的春季行情。于是，我签了4个“四六分成”的协议，4个账户加起来是280万资金。这意味着，我帮他们操作账户，如果赚了，我提利润的四成，但如果亏了，我也将承担4成亏损。
这样的协议，其实是蕴含着巨大的风险。但在当时，两年大牛市里我赚了许多倍的真实战果，助长了我的盲目，而渴望更多财富的欲望遮蔽了我的眼睛，我一心只想赚更多更快，希望自己也能去买一辆宝马奔驰。仿佛是被迷了心窍，我飞蛾扑火般朝着危险飞去。
我忘记了在遥远的1996年，激流勇退的老田对我说过的话， “不要因为一时的暴富就以为自己是天才，我们每个人，如果有了大收获，都不妨仔细想想，这究竟主要靠你的才能，还是主要靠你恰好抓住了某个大的机会，如果是后者，你最好学会及时收手……”
多年之后我想，我错就错在没学会收手，不懂得取舍和进退。
蛾扑火注定不会有好的结果，只是我当时浑然不觉。站在时光河流的此岸，我们谁能看到彼岸的一切？命运如同早已张开的血盆大口，在前方的必经之路上，陷阱般等待着我，只是我却还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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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股灾
怎么也没料到，2008年1月15日开始，股市莫名其妙一阵劈头盖脸的暴跌，比07年11月的下跌要犀利多了，简直没有丝毫喘息机会，仅仅半个月时间，就从5400点跌到了2月初的4000点。跌得太快，我和多数人一样，甚至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套住了。
但其实，那时的氛围，依然是乐观的。一方面，牛市思维已经深入人心，大家都认为牛市里必然会有正常的回调，如同不久前的2007年“530”大跌那样，不久后终究会再涨起来，甚至创出新高。另一方面，牛市末期被卷入股市的那些新股民，完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他们普遍受到股神巴菲特传奇股市的影响，买了股票就没打算一两年内卖，所以刚跌的时候，哪怕跌得不少，也满不在乎，甚至根本不关心股价。
卓泓和她的妈妈，就是如此，她们并不太关注股票价格的变化，知道股市跌了，但并不清楚跌这么深，她们只是偶尔问我一声：“听说最近股市跌了啊，你给我买的那股票，是不是也跌了？”
为了避免她们担心，我一般这么回答：“嗯，稍微跌了一点，但很快会涨起来的，放心好了。”
然而，情形却并没有好起来，而是越来越糟了。从2月下旬到4月下旬，这是股市极其灰暗的两个月，几乎每天都跌，但每天跌得并不多，给人一种随时可能反弹的希望，正是在这种希望中，我一直不舍割肉，总认为一旦割了，亏损就真的兑现了，那么，就再等一等，靠着耐心，也许能等到柳暗花明。只不过，期待中的柳暗花明并未出现，股市却跌到了3000点。不知不觉中，仅仅几个月时间，股市竟然已经腰斩。而我，以及多数股民，如同温水里的煮青蛙，已经跳不出来。
关于温水煮青蛙的典故，是这样的：有一口锅，锅里有水。如果水是沸的，把青蛙丢进去，它虽然会被烫伤，却会本能地尽最大努力一瞬间蹦出来，但是，如果那锅里的水起初是常温，然后慢慢用火烤，渐渐加热，青蛙就不会觉察，等青蛙感到水的热度较高时，往往已经蹦不动了。
2008年4月，我就是那蹦不动的青蛙，我自己的账户资产，已经缩水成62万，短短半年时间，我由120万变回了62万，多么巨大的落差，仿佛那58万巨款并不曾失去，而是从来就不曾有过。而我账户里代存的卓泓那4万元所买股票，市值缩成了2万7，更糟糕的是卓泓妈妈那8万元股票，竟然只有4万1了。
与此同时，我最早代理的那几个无需保底的账户，也都基本上由曾经盈利，变为了平均亏30%，而我后来代理的那280万要包赔的账户，我做得比自己账户更为谨慎，因此没有一直死扛，处理得灵活得多，但在下跌时多次进去做短线抄底，导致平均损失了20%，也就是亏了56万，我需要承担4成损失，即需要赔付22万。
但熊市下跌的第一阶段，其实多数人依然是抱有幻想的，包括那几个请我理财的股民，也都相信不久后能赚回来，所以，心态比较稳定，并没催我支付赔款。卓泓和她妈妈，也并没过分焦虑。因此，我虽然因资金大幅下降而有些自怜自艾，但坚信不久后一定能将损失挽回，并没觉得股市有特别巨大的压力。反倒是生活中再次出现的一个人，令我如鲠在喉，十分难受。
这个人，就是卫老板。
有的人，仿佛是一条蚂蝗，怎么也无法摆脱；还有的人，如同跗骨之蛆，你以为早就摆脱了他，殊不料他却又突然出现。
2008年4月的那段日子，我因为股市大跌，心情非常压抑，加之售楼部的那些置业顾问，有的因买了我推荐的股票损失惨重，对我渐渐有许多怨言，于是我没再每天去接卓泓，有个下午，我却接她时，意外地碰到了当初在路虎4S店天天给卓泓送花的那个卫老板。
不过这次，他虽然依然每天让花店送花给卓泓，但他本人并不每天都来纠缠了。而且他对我采取了拉拢的策略，而不是如上次那样倨傲。也许，他终于意识到了我对卓泓的影响力很大，怕我让卓泓再次辞职，那么，他就又找不到她了。
古人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虽然很讨厌他，但当又一个下午，我来售楼部，在门口遇到他时，他主动说：“小伙子，听说你姓雷啊，我喊你小雷好不好，哎呀，我想你可能对有有些误会，这样，这旁边有家咖啡店，你的卓小姐反正这会儿还没下班，我请你到咖啡店坐坐，聊一聊，你看怎么样啊？”
我觉得，如果不去，反而像是怕了他，于是就点头同意了。
“哦，投资家啊！”这位卫老板，可能真的是见多识广，一反常人听到“炒股的”所普遍容易流露出的轻慢，反而十分尊重我，并称呼我为“投资家”，令我受宠若惊。说实在的，不管别人恭维我什么，我都并不会特别在意，但如果尊重我炒股这个职业，我会充满感激。
随后，卫老板不经意地说，他以前赚了钱，也不知道怎么花，就只好拿来买房，如今他名下的房子实在太多，加之08年楼市很糟糕，他也不打算再买房了，但手里恰好有另一个建筑工程收到的结算款300万，闲置着也是闲置着，不如让我帮他炒股。
我一听，当然一阵惊喜，因为那时，觉得股市腰斩下跌，短期内跌这么深，是罕见的抄底机会，但苦于没资金来抄底。此刻，上天如此厚待我，竟然将一个财神，这么轻易地就推到我面前，我小心翼翼地问：“那，怎么分成呢？”
卫老板喝了一口咖啡，大度地说：“我虽然没怎么炒过股，但我不少朋友都委托别人理财过的，据我所知，一般承担风险是四六分成，不承担风险是二八分成，对吧？”
我点头。
卫老板呵呵一笑，说：“但既然你是卓泓的男朋友，我是希望卓泓好啊，所以啊，对你也不算计，我这300万，你帮我操作，亏了，你只承担一成风险，赚了，你却能提三成利润，你看，这样够优待了吧？”
我连忙说不行，不能白占这么大的便宜。但卫老板豪爽地以挥手，说：“我资金多，放在这里的只是个小头，我也没指望靠着300万赚多少，也就是想扶持你一把，你就别争了。”
在感激中，我当天就在咖啡店里和卫老板手写了协议，一式两份，约定等卫老板把账户交给我之日，就生效。而卫老板也十分守约，只过了两天，就把他的账户交给我打理。那天正好是2008年4月30日，股市大幅反弹169点，令所有被套牢的股民为之欣喜若狂，我一边在心底感激着老天给我好运，让我在底部意外获得一笔资金助力，并且这笔自己所需要承担的仅仅是1成的风险！我内心想的全是那3成的收获，毫不犹豫地在那天将300万满仓。
随后就是五一节，节后的第一天，股市继续上涨，虽然涨得不多，但卫老板那300万，也轻松增长了6万，我暗自想，资金量大了就是好，哪怕只涨了2%，也是6万，比许多低收入者一年的工资都多。同时，我又悄悄盘算，股市已经跌了一半，假设下半年即便仅仅反弹20%，这300万也能赢利60万，我提3成，就是18万，而且这并不费力，在股市已经深跌之后能有资金抄底是运气，深跌之后赚钱简直就是手到擒来。为此，我忽然觉得卫老板一点也不可恶，甚至，他反复出现在卓泓身边，其实是上天派他来带给我好运的。
只不过，这一次，我不仅看错了行情，更看错了人。看错行情，是我没意识到2008年的下跌并非通常的下跌，而是一轮前所未有的股灾，因此不可用以前的经验了估测底部；看错人，是我没料到人的心，可以如此自私、残忍与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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