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观音留字》

 

莲花有座花静开，滴露点水净尘埃。

蕊生仙香云化锦，叶托宝相入眼来。

 

竹风穿耳弹修理，梵唱起乐九宵外。

眼溢清波无杂事，切听禅语明镜台。

 

生死往来复来往，死生如去又如来。

有心向佛佛心向，无心祷福福不来。

 

万里烧香以为法，家堂有庙香不栽。

见苦觉苦终究苦，缘生缘灭何需猜。

 

放旷皆为明圣解，逍遥只因悟在怀。

悟心有口说即多，悲愿生根即正觉。

 

刹海华严习寂定，心佛成像便圆融。

千荒没足人儿累，青灯微照枯木生。

 

 

鸟语声中啼自在，蝼蚁有命与人同。

有疚内醒不必泪，看破放下得真经。

 

心包太虚泽周界，层层善梯上万重。

净业正因无量寿，敲破迷惘木鱼声。

 

生来有命伏佛膝，万仞坚峰亦如平。

曾梦九天祥瑞态　笙歌锦衣升平颂

 

十年雾锁眼望穿，一朝得见佛法缘。

身闲心苦人人惑，轮回有果因因生。

 

万丝彩线牵光华，低头以揖绣菩萨。

柳枝轻点醍醐顶，凡妇静静随善行。

 

众生为一言成玉，宝光座前心且倾，

溪川归海海汇天，一段拙文诚心成。

 

霜扣儿于2007年11月7日

 

《不，懂得》

 

 

  霜扣儿

 

2007年绣的几个十字绣，都赋予了小小的日记性文字。

矫情也好，留存也罢，总归是一心踏实并且满意的。

尤其为观音写的几行，之后再看几次，都有醍醐灌顶之感。

时光过了五年，而今看来——只惹了一阵沉默。

 

微信上常有XXX去哪里清修，皈依之消息。

放下了金黄银白，去苦寒之地吃素闭关，褪下之前满身华彩，有真心减念，立地成佛之意。见了，当然是十分感慨的，甚至有被吸引被震动的冲动，也想放下眼前的柴米油盐，徒步去走遥远山水，得回一两清风二两明月，以清洗这日益苍老又堵塞的内在，渴望很多东西能一泄千里，换个重生新颜，天地在我心。

 

然而时日渐长，所见渐多，又有另外的疑惑前来诘问：若一心想要摘除，必须离开，必是到了自己做不得主的份了，所以寄望于更荒凉处的佛陀来辅助。难题是，你已经管不了自己了，那满心繁复，谁又能为你取舍呢？你终究是完全属于自己的一个囊，真的有谁能够替你淘净脏物，再装上一副好内容吗。

 

心有安静，何须远行？

若想吃苦，当下生活中，哪一点不如意不是苦？难道真是那深山的饥冷才是苦？

若想避开，自己关上门窗便是。何必换华服套缁衣跑出那么远？

而诸多德性事实上都早就在日常中，等你弯腰。见风吹过一个破败塑料袋，随手捡起扔到垃圾箱，也是一个使人干净的行为。反之，你去多么高远的庙堂，带着的也是一个不甚关怀世道的身体。

 

我们是不是真的到了，只有陌生的地方才能得到清醒与自我认知的程度了呢？

这是最值得推敲，最无法断定的事。

 

看微信也总有呼吁不要穿皮草了，因为生灵可怜，活活被剥下真皮，生灵还要忍着不死，回头看一看曾经与自己的肉体相连的毛皮。其情可哀，其声可动天地。其中有一个视频仅标题就不敢细看《您妈妈有皮草大衣吗？我妈妈不见了》。可见人类是何其残忍。

那么不穿皮草了吧，穿羽绒吧。不生在热带的人，总要有保护自己的工具，总不要因为爱惜动物而使自己冻死。

 

羽绒来自于鸭鹅，它们是不是生命？我们会不会因为它不是胎生就认为它是很低极的东西？它们是不是合该着被扭过脖子一刀杀死，开水烫过，一根根摘下羽毛，然后包在我们身上？

倘若皮草在我们身上有怨恨的血，鸭鹅在我们身上，难道就没有怨恨的魂魄吗？

那么穿绵衣吧。绵花长在地里，是可以随意拿出来的。绵花无筋无骨无血无肉，是可以擅用的。而对于大地而言，这白花花的一片白花，又是不是它胸前的一片最纯洁的爱？你拿走了，难道不是一种剥夺？正如顶花戴剌的黄瓜，正在架上美美的长着，被你一把摘下来，直接吃了。你怎知那被丢下的小黄花没有在风中发出哭泣之声？你又怎知那片园子有没有因为失去了一个绿色的身体而有寂寥之意？

 

当前的人愿意动不动就提万物，万物包不包括这些呢。

 

人言，兽语，草木摇动，你怎么分出它们谁更尊贵低贱？怎么认定谁可以更合理的死在我们手上？谁能给谁一个明确的答案：这个是可以现在就消失的，那个是必须要再活二十年的？佛吗？佛让你低头，看破，放下。你低了头，看破的是自己的小，还是这世道的小？是别人的好还是自己的好？你放下的，是暂时的舍，还是永远的得？又或者，人们要修的来世，到底在什么位置？到底是什么模样？来世，你确保你不是一个栖在枝头的鸟，仍然是这样信念满满又无处布施的人吗？而人这种动物，假设被另一种生物称做蚂蚁，人的各种理想梦想幻想，对于它们而言，那也不过是蚂蚁搬家吧？！那么我们的所谓的哲思啊，也许只是一个小小的可有可无的笑话了。

 

又及，不食鱼肉，渔民会饿死在在大海，牧民会饿死在草原，各类养殖户会饿死在自己的家园。若放弃大海，草原，家园，奔去别地换个营生——别的营生早就有人做了，你再来抢饭碗，不是要引起那边空虚这边饱满，最后失了平衡，发生混战吗？

平衡在哪里呢。

平日里常听修行的人，谈到哪月哪日去放生，非常慈悲。我又想，放了鱼，鱼自然是欢喜的，是感恩的，而等着被这些获得再生的鱼吃掉的小鱼小虾又是什么心情？被放了的小鸟自然是可以展翅高空，尽情飞翔，而那等着被鸟类们吃掉的虫类，又该怎样呢？

真的，不懂得。

此处恩德，别处罪孽，如何转换价值观，才是符合佛性人性的呢。

 

现时的天气，天不埋人，雾埋人。反思再三，想起不能再砍伐，要多种树，减少各种污染来治理等等。共中一例：若汽车被大量罢免了，人去外地怎么去？汽车制造业的相关工作人员去哪里？此例诸多，联系更广了吧。

 

可见到处是明白，到处是悔之晚矣。到处是建设，到处是破坏。

到处的坏，都不容易重新再好了。

 

若将一个地球甚至一个空间比成一个人看，这个人是不是目前也已老旧，不复当时的青涩，朝气，清澈的血液，有力的肌肉。随着年龄的增长，蚊虫的咬啮，各种诱惑的侵袭与打压，慢慢也就皮糙肉厚，骨骼松疏，弯腰驼背，眼花耳聋。事已至此，你又哪里去寻找回天良药，化腐朽为神奇，使一切归还如初模样呢。

老子说：慎终如始，则无败事。

如今已是“终”，远离了“始”，才想起“慎”之重要——中间时光怎样拉回？万千风尘已迁向深远记忆，多少得失也已扬向过往，是疼还是不疼，是哭还是笑，几笔钩沉，无一不是井底之泥，你想近身而去捞花影吗？恐怕春秋早过，再容不得采莲人了吧。

 

——你如何将一个苍苍老人，改造成一个婴儿模样呢。

一切需要自律的事情，都失于执者之手，一切执者早就忘形于过程中。

另也有可怕的设想，倘若人人都放下，都去苦修，这世界，也似乎与哑者无异。无脏无净之时，亦是天地洪荒之样。这当然是片面而悲观的——我想这个浅，也并非我个人的。

 

所有成形的，似乎也不是沉疴太久，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

若苍天有情，不必有风云雪雨来害人。然，无风云雪雨，人类怎分季节冷暖晨昏定醒？

若厚土有情，不必有深沟大壑来害人。然，无深沟大壑，人类怎分平原高峰富贵安宁？

若日月有情，不必有阴晴圆缺来害人。然，无阴晴圆缺，人类怎分情怀聚散笑涕连年？

 

可见，无彼，亦无此。无彼无此时，天地归于混沌——人类，不是人，也不是哪一类。荒荒洪原而已。

 

一把江山空握，万条逝水东流。

 

我们所懂得的，委实是太少了。

或者，我们也不必说懂得这两个字。

这个，太遥远了。

现在我看几年前的绣图，为当时觉得的“得到”而沉默——我所绣的观音，不过是一个框里的画像，我所以为览于胸怀的秋天峰水枫云图，不过是一个框里的画像。它们的存在只证明了一件事：一切都是路过和被路过。

一切都有生老病死。

一切。

不过是有一些人早早知道了改善，预防，保全，所以他的尽头来的晚一些。

 

智者说：为什么我知道我无知？因为我离无知最近。

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这样总结：天天说禅说悟的人，委实也是离禅离悟最远的——如果就在自己面容上带着，肉体上盖着，人家一下子就看到了，还用你一再强调地说出来吗。

至于物质不灭，灵魂永存，这是当然的，但不是永存就永乐。你看空中的云朵也是永存的，但它变幻的形状不由自己拿捏。它需要风来成全。灵魂要飘向哪里，好象也不是几段经声就能指引的，认定“修”便有得的人，他也认定了他的来生会如天堂般福乐静美，焉知那另一层空间，不是与今生相同？也许只是此生像个学生般努力学习，为了通过测评，进入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如同当年很多农村小孩为了脱离土地而拼命考上大学，进入了城市。进入城市的人是不是都是幸福的呢？从乡下到县里，从县里到省城，从省城到京城，甚至再出国。这一层层的上进，难道不依然要为衣食谋，为儿女愁，为情感累？往复循环中，鲜听有人说闲福，到是一直听着忙累。

另度空间一定是有的。

另度的苦乐悲欢也是一定的。

不过形式有所变化，内质，我不相信会不一样。

永无止境。

哪怕这个空间彻底坏掉了，哪怕这个人类彻底消失了。另类形状的“我们”也仍然会在，无穷地“在”。            

此生苦短，到底怎样活着，才是好好活着呢——也许一问，就知道了。也许问着问着，就死了。

可能那时耳边响起的不是佛祖的真经，而是他的另一句“我什么也没有说过。”

当然心态重要的——心态这二字近年一直被大力提倡——被大力提倡的，一定都是急需拥有，又不容易得到的。如若自然，何需“提倡”。这也是需要痛定思痛的事，至于是思后才痛，还是痛后继续思，是不好说的一件事了。

 

由此我忽然想到：

你放不下的，不是你舍不得，是因为它一直不肯放过你罢了。

 

在生物链或食物链中，我们，其实真不是最高级的一个。所谓的缘，所谓的悟，不过是人性最底层的一点善念而已，所谓的懂得，之前要懂得加一个“不”字，其它的，急需慢谈。

 

 ——2014年1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