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扣儿:绣品锦绣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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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年春天,在小城的比较繁华的一条街上,我看到了一家十字绣坊。在这之前,我尚不懂“十字绣”为何物,尤其对于“绣”字,于我是相当神秘且不可想象的,那应该是江南女子的特权。水声悠悠,身姿妙曼,画屏迎风,飞檐落雨,头梳髻腮润脂的纤细女子,动玉腕,低星眸,葱样手指下,一朵两朵的桃花粉嫩的开了,一朵两朵莲花娇娇地开了,窗外,黄鹂啼鸣,翠柳展枝,回廊下,那偶尔刮进的暖风,拂到了女儿多少深闺心事啊!这样的景象无数次闪现在我深夜的无眠中,令我心动,令我情牵。
但有一天,我也开始绣了。这个事实让我至今为之慨叹。人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忽然走进一个梦中的境地去,虽时光不同,地域不同,甚至心思也不同,但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用漫长的时光与细密的针线来完成一个比梦还要美的作品。
一块绣布,几十种颜色的绣线,两枚绣针。华灯辉映车水马龙的街上,没有了我闲逛的身影了,夜半的时刻,一扇小小的窗子后,多了我这样一个不称职的绣工。
秋天日出,我看到这幅图的时候还没有考虑到自身的自然条件能否胜任这一繁复的工作,比如我的手,从未拿过针,这应该是个致命的不合适。还有我的颈椎太不好了,我不能长久地低头坐着。同时我是一个非常不细致的人,我一生都不会知道我的抽屉里那些少了一只的袜子到底是去了哪里。
但还是买了来。与“花开宝贵”,“年年有余”,“竹报平安“等意境明快而又喜庆的绣品相比,这幅图当时并不被别人所看好。
但是,我是多么喜欢啊!这样的流云荡雾,峰峦叠幛的山水图,正是我梦中无数次去过的山河!在天蓝云白春暖花开的季节,我抱回了这云蒸霞蔚的图画。得了珍宝一样的回家了。山峰有利刃却又被初升的日辉所披罩,云幔半拦,气雾如纱,山川奢华,瀑水横流而又飞泻,枫树锦似繁花……这是什么人的家乡啊!美而不敢言美,怕那简单的一个“美”字并不能涵盖不了长空大风古色苍穹,那一段段的流雾恰似一个个柔顺而镜明的台阶,它引我的目光攀缘而上,于秋色萧杀寂寥之上,于秋野荒林萋草之上,直接到达了日光的初处,我的目光中是有着万千的渴望的,在一层秋雨一层凉的低吟中,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快速得如同少年初遇爱情。
我的家乡是没有山水的。我不曾领略过高山大河的巍巍与汤汤,但我见过山水,在别处,在梦中。我一直把那巍巍的气魄与汤汤的气势存于内心深处。它的意义,是一个压在厢底的存折,我以它为依傍,为抵御时光之河的某种猝不防的失望或打击。在另一种意义上,它是以某种遥远的震动的形式存在的,在我无力抬头无力起身时来点醒我的刹那的迷失,我视山水,为生命的最嘹亮的号角。
春雨沥沥的夜晚,我常常捏着小小的绣针,一针针把彩线填进十字格子中,一步步走进了山石、流水、枫叶、雾泽、峰脉,也一步步走近了那冲破霜气的并不浓烈但跃然而出的初升的太阳。
两个月的日升月落,千万针的往来穿梭,我完成了这幅“秋天日出”图的再次创作。在收工的那一天,我对原画者充满了感激,感谢他的丹青妙笔带我进入了这虽不是栖身之所却可以是安心之地的心灵的故乡。
看此秋,还会有重门深掩枯叶飘凌的伤怀吗?
看此秋,只有醉酡红,黄金簌,白玉流,墨石筑。
看此秋,淡云静风,满目无尘的层层异彩,点点滴滴到极致。
最让人欣慰的,是此秋无斜径,任人无限向往却绝不可近身其中。远处的眼眸,更能点亮那挚爱的光辉,近身而触,必会伤了这秋之美的完整。
让我们悄悄地,静静的,看着吧。
不要惊动,不要惊醒,不要惊飞了一些梦。
如同,让我们把距离当做迈向思念或真爱的另一种捷径。
守望,也许是人生中最为久长的真情。
于2007/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