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出差，都不忘带一两本闲书，借以打发无聊的时光，故事读完了，人也疲倦了，便合书做枕，睡在颠簸的梦中。疲惫与闲适结合，我视之为奔波中的享受。而喜欢出差，却不是因为贪恋那一点近乎于逃避的幸福，喜欢的，是车窗外那点点的灯火。

       连绵的山脚下，空旷的原野上，总是在你昏昏欲睡的时刻，蓦然跳进朦胧的视线，茫茫地散落在那里，一点一点，拨动心弦地眨动着。夜未浓时，亦可依稀可见袅袅的炊烟，那生火煮食的可是我花衣黑裤的乡邻？离得近时，还可以勉强听见热闹的鸡鸣狗吠，谁家淘气的孩子挨了斥骂后夸张的哭声及归家牛群的哞哞哼唱。每到此时，我的心都会被莫名的凄创抓紧，那平常人家的灯火，对于披风沥雨游走的人来说，是怎样不可企及的幸福啊。看着看着就不忍再看，离家的人是经不起那厚重的家居味道的侵袭的。

     正如好友所说，我不该离家，我的乡情太重，我的乡音太浓。我本该像少时的伙伴，读几载书，识千把字，在二十岁含苞欲放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儿，绕膝父母，承笑天伦。一生一世只问天时侍弄稼苗，不管外面的世界精彩与否。只管以细水潺潺的心境打理淡香如野花的日子——那从容的心态何偿不能创出平心意义中的美好人生？

     然而我不能。我相信远方及更远的地方有我最好的夜能圆我企盼已久的梦。

     那远远的不知是谁家的灯火，是让我忆旧时念旧事的引子，亦是在告诫我“但向前途觅喜悦，莫在回忆里动哀愁”吧。

       鱼与熊掌，何以兼得？

    惟有我身常在别处，偶然还心于故乡吧。

1999年9月某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