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英诗歌中,有许多以“有的人”somebody为主题的范例,如臧克家在为纪念鲁迅逝世十三周年时创作的《有的人》:
有的人活着
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
他还活着。
有的人
骑在人民头上:“呵,我多伟大!”
有的人
俯下身子给人民当牛马。
有的人
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
有的人
情愿作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烧。
有的人
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
有的人
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
… …
《有的人》通过迥然不同的两种人的形象对比,热情讴歌了像鲁迅那样的仁人志士,有力鞭挞了追名逐利的无耻之徒。所以,此时中的有的人是不同情况的列举和对比。
再如,Shakespeare 的Sonnet
91的前四行:
Some glory in their
birth,
some in their skill,
Some in their wealth,
some in
their bodies’ force,
Some in their garments,
though new-fangled ill;
Some in their hawks and
hounds,
some in their horse;
------
虽然莎翁的十四行诗中并未运用somebody,但从诗的内容上看,some所指与臧诗中的“有的人”是相同的,都是对不同情况的罗列,所以,Sonnet
91中的some就是指some people, some persons或者some ones, 都可以用somebody
(somebodies)来代替。梁宗岱先生在翻译此诗时,把some译为“有人”是极精确的:
有人夸耀门第,有人夸耀技巧,
有人夸耀财富,有人夸耀体力,
有人夸耀新装,丑怪尽管时髦,
有人夸耀鹰犬,有人夸耀骏骥。
梁译中的“有人”在汉语中与“有的人”相同;由于翻译的是Sonnet这样的格律诗,所以梁先生没有采用“有的人”,而是省掉了其中的“的”。
somebody在英汉词典中有两种词性和词义:I
pron. 某人,有人;II n.
重要人物,有名气的人。相比较而言,somebody的代词意义较为常用,在理解翻译过程中,译者容易把名词错误理解或翻译作“某人、有的人”等等。实际上,不仅是somebody,
英语中的something也是如此。something不仅在作代词时指“某物、某事”,而且还在作名词时指“重要的人或事物、值得重视的人或事物、具有某种特点的人或事物”。所以,把somebody和something通译为“某人”和“某事”在有些文本中显然不妥。例如,They
think themselves
somebodies.不应当译作“他们认为自己是某些人”,而应当译为“他们都自以为是了不起的人物”。这里的somebody
(somebodies)的意义是“了不起的人、大人物”。These paintings are really
something.应译作“这些画确实很出色。”一位导游带着来自英语国家的游客去参观长城,当他问游客对长城的感受时,老外说,“It’s
really something.”
游客的回答使导游颇为不满,原因在于他不理解游客所说的something是“了不起”的意思,却以为是老外不把我们引以为自豪的长城不放在眼里。
同样,nobody和nothing既可以做代词,也可以做名词。nobody既有“没有人、无人”的意思,又有“无足轻重的人、小人物”的意思;nothing既作“没有东西、没有事情”讲,也作“无关紧要的人或事物、微不足道的人或事物”解。在一般情况下,英语学习者只重视nobody的代词意义,而忽略了其作名词所表达的“小人物”的含义。
词语的理解和翻译取决于其存在的语境,脱离了语境的译文很容易造成误译、错译、欠额或者超额翻译。尤其是诗歌中的词语更应当以正确的理解为基础,反映作者的本意和创作意图,采取恰当汉语表达,使译文集保持原意又符合诗歌语言的要求。
以两首英语诗歌的翻译为例:
Somebody
Somebody did a golden
deed;
Somebody proved a friend in
need;
Somebody song a beautiful
song;
Somebody smiled the whole day
long;
Somebody thought, “’Tis sweet to
live”;
Somebody said, “I’m glad to
give”;
Somebody fought a valiant
fight;
Somebody lived to shield the
right;
Was that “Somebody”
you?
有的人
有的人做了闪光的好事;
有的人证明是患难之交;
有的人唱着美妙的歌曲;
有的人整日都露着微笑;
有的人在想,“生活多甜蜜”;
有的人在说,“我乐于去给与”;
有的人进行了英勇的斗争;
有的人一生都在捍卫正义;
你可就是“有的人”?
------罗良功译
这是一首无名氏所作的诗歌,从诗的全篇分析来看,其主题是赞颂那些高尚的人;臧克家的《有的人》分褒贬两个方面。而Somebody只有是在褒扬而并无批判。在诗中Somebody并非“有的人”,而是“大人物、伟人”的意思;全诗的内容都是在歌颂那些“伟人”的事迹。所以罗先生把somebody译为“有的人”是不恰当的。但是,此诗中的somebody不是在讲某位有名有姓的历史伟人或大家名流,而是泛指那些具有高尚的道德情操的人,那些实实在在地生活在我们中间的极普通的有修养、具有高尚人格和正义感的人。所以,如果把somebody译为“大人物、伟人”则不贴切,因为这样容易使读者联想到某位具体的历史人物或政治家。这里的somebody恰好符合汉语中“君子”所包含的意义,类似英文中的gentleman。“君子”一词虽然表面上看来具有古汉语的意味,但实际上现代汉语中也经常被使用,指人格高尚的人;尤其是在一些口语化的汉语俗语中更是如此,如“正人君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等。汉语使用者在头脑当中都有“君子”一词的基本概念。
笔者试将Somebody翻译如下:
君子
君子做出了辉煌的事迹;
君子急人难而付出友谊;
君子总唱着美妙的歌曲;
君子整天脸上露出笑意;
君子认为,“生活多么甜蜜”;
君子常说,“我最乐于给与”;
君子勇敢地与邪恶斗争;
君子活着是要捍卫正义;
“君子”是不是你?
------笔者译
另外一首诗是美国现代诗先驱者之一的Emily
Dickinson的I’m Nobody! Who Are You? Emily
Dickinson(1830-1886)是美国著名的女诗人。诗人一生中极少离开家乡,自25岁(1858年)开始,她深居简出,弃绝一切社交,开始隐居。所以,nobody明显是指“小人物、微不足道的人”,表明了作者远离尘嚣、脱离世俗的思想境界。但是在汉语中nobody不能误译为“小人”,而应理解为“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等,汉语中的“小人”与“小人物”之间有巨大的差异。在此诗中,nobody并不是与汉语中的“君子”相对从而译为“小人”,而是指“无名之辈”。但为了与诗中的somebody相对照,则应译为“小人物”,这样能够形成对比,增加译诗的文学效果。
I’m Nobody! Who Are
You?
I’m nobody! Who are
you?
Are you nobody, too?
Then there’s a pair of us---don’t
tell!
They’d banish us, you
know.
How dreary to be
somebody!
How public, like a frog
To tell your name the livelong
day
To an admiring bog!
--------Emily Dickinson
此诗表达了作者要远离名流社会的喧嚣的愿望,表达了作者对名利主义的憎恨,恰好符合过着隐居生活的作者本人的生活态度。试将此诗翻译如下:
我是个小人物!你是谁?
我是个小人物!你是谁?
你也是小人物,对不对?
那我们就是一对------千万别说!
他们会放逐我们,你要记着,
作大人物简直太郁闷!
抛头露面,像只青蛙
一天到晚说着自己是何许人
面前污泥浊水对你赞赏有加。
------笔者译
总之,somebody和nobody的翻译应取决于其所在的语篇环境;在诗歌翻译中,要注意全诗的主题思想,从而确定其所归属的词性和表达的意义。在没有确定其词性和使用的语境之前,切忌望文生“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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