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交流总结

 

作者于2017年秋季学期于英国利兹大学交流

 

利兹城，学校，家 Leeds, Uni, Home

 

利兹城，我喜欢叫作栗子。

在选择来利兹交流前，我甚至完全不了解这座城市。北英格兰中部，西约克郡中心城市，英国人口第三大城；铁路枢纽，距伦敦两小时车程；工业革命发展为工业城市，以毛纺织工业出名；红白玫瑰战争中作为白方约克郡代表，和隔壁红色的曼城一直相爱相杀……要把这些作为标签的话，好像都有些平淡了。

 

如果用一个词形容利兹，我会选cozy，舒适。似乎它并没有跻身大城市的意愿，反而被英国人选为最宜居的城市之一。城市的尺度不会太大，是恰好“可以用双脚抵达”的那种。绕着城中心把地标都逛一圈，也不过一个小时吧。

这座建于十三四世纪的城市，尽是雅致却又因为太多而显得寻常的红砖房，完整的天际线，抬头也不会尴尬地撞到现代主义的玻璃幕墙。却又不会显得太古老：近年来工业向服务业、金融业成功转型，沿街的购物中心很多，维多利亚建筑Kirkgate Market和几年前建的Victoria Gate相映成趣。值得一提的是，这座城市有很多座大学，学生人口占到整个城市的15%以上，城市显得很有活力。

Kirkgate Market，欧洲最大的室内市场

维多利亚时期建造的利兹谷物交易中心

每年十月初万人空巷的Leeds Light Night ，彩色的市议会

盖伊福克斯之夜，利兹海德公园的篝火和烟花

那么利兹大学呢，算是利兹城的一大招牌了吧。是19世纪成立的几座古老的红砖大学之一。商学院特别顶尖，传媒学院也是声名远扬，最近说是被Times排在全英媒体传播学院第三。

Parkinson Building是学校地标，也是大学Logo的原型。和利兹人说起"the Clock Building"，大家都知道就是它了。天晴的时候，Parkinson Steps上面排排坐着晒太阳的学生（在英国，阳光都是赚到的啊），在附近工作的人午饭点也会来这边休息吃饭。有那么几个瞬间我像是回到了复旦的光阶。

 

最叫人惊叹的是学生会大楼。校园的中心，整座地上四层、地下五层的大楼都由学生会自主管理，餐厅、超市、酒吧、剧场，应有尽有。那么利兹的学生会是被选为全英No.1也不奇怪了。社团是这里的学生生活很重要的部分，结识新朋友的时候，很多时候大家会先问你参加了什么社团。这是很重要的文化身份。

学生会大楼前

再走个三五分钟，就到寝室了。我住的Henry Price Residence在校园里，上课步行5分钟，方便。靠近利兹最大的海德公园，我的房间则面向东边日升的地方，窗外有一片相当安静的草地，St. George's Field，从前是私人土地（某个家族的墓园啦）。窗外老是有胖乎乎的松鼠君闲散地啃着松果。和共享卫生间的上海姑娘一见如故。一起买了锅碗瓢盆油盐酱醋，每周去超市、菜场买两三次食材，自炊生活很幸福。

利兹的露天市场

 

在谷歌地图上标成“Home”，就是心安之处了。

 

 

在利兹学传播

 

 

我专业课程所在的传媒学院（School of Communication and Media）是全校最古老的建筑之一，是19世纪利兹大学前身约克郡学院时期建造的红砖楼。和设计学院、张国荣曾经就读的纺织学院同在一个庭院Clothworker's Court。打开边门去找藏得很深的Lecture Hall时，巷道里的红砖被熏得发黑，像是走进了《南方与北方》里北方的纺织工厂一样。私心觉得，那是全校最美的地方。

利兹传媒学院的本科生项目包括四个（跟复旦新闻学院很像）：Digital Media（比较注重数字媒体的实践）, Journalism, Communication and Media（类似于我们的传播学）, Film, Photography and Media（大三学生会选择电影或者摄影方向，但总体该项目还是比较偏理论）。交流生可以在本院任何专业选课，我主要是选择了Communication and Media的课程，与我在复旦学的传播学专业是相连贯的。

 

在利兹，一学期标准的课程负荷是60学分，可以在50-70分之间浮动。每门课学分根据课时分为10、15、20分等，一学期大概3-4门课。我这学期选了三门传媒学院的专业课（20分）和一门公共日语课（10分）。英国这边比较不同的是，除了每周1-2小时的Lecture以外，十人左右的Seminar也是常规，根据课程性质，还可能有侧重实践的workshop和辅导论文/作业的tutorial，加起来一门课一周课时是3小时左右。但负荷也一点不比在复旦十几门课的时候小,因为这里每门课对自学和阅读的要求很高，每周的阅读材料都是实打实的，大概每门课每周3-5篇论文或章节，至少要阅读15-20个小时才能完成。再加上我是国际生，媒介类的课程往往是很本土化的话语，文化上的隔阂就需要自己花更多的功夫去弥补。这学期内，我为课程阅读和论文写作阅读了很多书籍论文，跑图书馆借的书就不下二三十本，这一点还是很令人满意的。

 

我总共选了三门专业课，移动媒体、电视纪录片新闻研究和传播学研究导论，另外一门公共日语课（中级）。

 

移动媒体（Mobile Media）是一门很有活力的课。老师来自数字媒体产业，程序员出身，在workshop上会带我们开脑洞设计移动App，也会介绍一些不需要写代码的设计App的方法，非常重实践，也比较前沿。

 

但是一到Lecture就画风大变了。利兹的课程受到文化研究的传统影响非常深，多是手机技术和移动媒体对人类、对社会的影响的探讨与反思，例如手机如何重构了时空关系、如何影响个体身份和社会网络等等，课堂和阅读材料都比较抽象和批判，也主要来自英国本土学者。这门课让我深入接触了英国文化研究的取向，对于传播学各个学派的差异有了实际的了解。

 

Seminar则非常接地气，也很具有开放性：除了讨论阅读文献意外，我们谈论自己用过的各式App，想象设计和改进的可能，甚至德国姑娘一周没有手机的生活、香港姑娘注销了Facebook账号只愿用Snapchat，这些身边的例子，也可以成为小组讨论的案例。很多时候，传媒研究被批判为门槛低、缺乏专业性，实际上是传播现象太过渗透和深入生活各个方面的体现。移动媒体对于人类社会的影响正是如此，每个人都能插上几句，但要发现学术研究者感兴趣的点，要批判地去看待媒介现象和效果，往往需要深入的思考、开放式的讨论。

 

另一门叫做电视纪录片新闻（TV Documentary Journalism）。课程每周都聚焦于不同流派的电视纪录片，如时政类(Current Affair)、调查式(Investigative)、剧情类纪录片(Docudrama)等，谈论纪录片的“真实”（reality）、商业化压力、拍摄伦理等等，很理论，也很具有英国电视研究的传统。用Seminar老师David的话来说，纪录片是英国人引以为豪的传统，正如法国的电影传统那样。

 

这门课让人兴奋也让人沮丧，沮丧在于，纪录片这么“文化”的东西，不处在同一文化语境下的我，很难共享那些本土的知识、观念甚至英式幽默段子。讨论课上举例分析的纪录片我可能都没有了解，就更难和看BBC长大的同龄人深入讨论了。唯一的方法，只有恶补纪录片。看纪录片的过程又让人享受，又困难重重。社会时政类纪录片多是采访当地人，而在没有字幕的情况下，要听懂满满方言味的英语，并不容易，有时候关键的地方要倒放很多遍才能听懂，要去理解叙事风格、探讨手法和伦理等，更是需要反复观摩和思考。

 

这门课让人兴奋的在于，课程的国际生比例相当高，英国本土学生就三分之一不到，讨论课就更像是个分享彼此电视和文化的过程。例如，通过各国同学的分享，我了解到对于我们非常陌生的公共服务电视广播（Public Service Broadcasting），也体会到东西方文化的碰撞、媒体制度的差异等等，这种求同存异的过程，是非常奇妙的体验。

 

相比于前两门大三的课程，第三门传播研究导论（Introduction to communication and media study）是本科大一的必修课，就不那么困难了。

 

公共日语课就更有趣了。由于我此前在学习日语，不想中途放弃，也想体验一下国外重实践的语言教学方式，就选择了公共日语第三阶段的课程（相当于中级日语）。在多语言环境下，和一群不同文化背景的同学一起，可以看到很多有趣的语言学和文化现象。用英语学日语，中间用汉语过滤，会放大很多平时被忽略的文化差异。比如我傻傻分不清的，晒黑、晒伤，在日语里是黒くなる、日焼け，到了英语里还分get brown、get red和sunburn，不同语言的说法和审美差异、肤质都有关，非常有趣。这里的日语教学非常注重实用，语法点讲的不多，一旦学到新的知识，就趁热打铁地鼓励我们运用到对话、写作中。

 

另外，英国学术规范的严格程度可以说是让人惊叹。英国大学不论课程负荷量，还是考核评分标准，都是被一套成熟的系统严格规范的，每门课的阅读量、作业量、评分标准都是统一的，总共的“Work Load”在选课的时候就标示出来，不再变动。英国对于学术规范非常强调，课程作业和论文都有全国统一的提交系统（Turnitin UK），在库数据不仅包括所有出版的论文、书籍，还有报纸和网络文章，以及全国所有学生此前提交过的课程作业。这意味着，哪怕用自己以前的文章的观点，没有做好规范的引用，都会被判抄袭。学校会专门开设网络课程，学院在大一专业课中也专门辟出几个课时讲解学术资源的引用。不仅如此，为了避免不小心沦为抄袭，正确而高效的记笔记方法也有涉及。在我过去两年的学习中，尽管我有潜移默化地了解到大部分，但像这样系统、深入的讲解，依然是深有裨益。

 

总体上，学习上的压力还是不小的，这种压力大多来自语言。阅读、写作往往不成问题，但要听懂英国人飞快的语速、并且整理自己的思路流畅表达，还是不小的挑战。对利兹的每门课，我都是一等一的喜欢。常有人问How do you like here, 我会说，I love it！ 

你自觉孤独的时候才是孤独的

 

第一次长时间地自己身处异国，走出了舒适的文化圈，foreign、stranger之类的词汇是会偶尔冒出来。

 

文化圈的界分还是很明显的。喜欢和自己相同或相近文化的人待在一起是很自然的想法吧，因为沟通和被理解是细水长流的事情。我和我来自南欧的室友们就很难理解一些英国的文化，例如年轻人的饮酒文化，更别说融入了，经常吐槽他们大半夜一群人醉酒后高歌着向酒吧行进。文化休克是经常的事情，但我会抱着开放的、好奇的心态去主动了解他们的文化（即使是英国臭名昭著的“黑暗料理”，了解后也会觉得很特别，而不是去一味排斥和嘲讽）。毕竟，生活在这么一个非常国际化的社区里是很难得的，为了一些文化差异自己关起来就太亏了。更多情况下，只有在把自己划作本土文化的陌生人时，才会真正感觉孤独。

 

虽说难度系数最高的是和本土学生一起玩，不过好在利兹的国际学生比例超高，明显可以看到对国际生的关切：比如说学生会每周的Global Cafe，学生会会提供免费的茶点，创造了给大家坐下来畅聊的机会，是认识新朋友绝佳的地方。我的很多朋友都是在那里遇到的，谁能想到后来能成为一起出行的亲密旅伴、一起分享厨艺的好伙伴呢？第一次去的时候，据说在利兹交换的日本公主不久前刚去过呢。

一起去郊游的朋友们多数是在Global Café认识的

 

 

我所在的宿舍的F栋安排的都是大一新生和交换生，超大的厨房公共空间简直就是为社交而生的。我和同一层共7个姑娘共享一个厨房，就是舍友啦。七人全员交换生，也就很快熟悉起来了。一起约着周末寻找美食、一起探索英格兰的其他城市、一起烤蛋糕烤披萨、度过圣诞夜和跨年的分分秒秒，都是我会一直记得的幸福时光。最棒的是我们的“国际厨房”，我们邀请各国留学生到我们的厨房来，带来各自的食材下厨。彼此了解美食往往是彼此分享文化的开端，在品尝和学习了众多南欧料理后，我的中国胃都被带偏了，迷上了意大利饺子、佛卡夏面包、西班牙火腿、希腊酸奶和沙拉……甚至开始搜寻各式奇怪的奶酪吃。

 

Sumi是日语课上日英混血的黑发姑娘。她的朋友曾劝她不要太多地结交外国朋友。我很惊讶。“因为他们很快就要离开的，分别会很难过。”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但她又说，这不能成为不交朋友的理由啊。

 

虽然有时候交流的话题往往不会走得很深，但是在遇到了那么多文化休克之后，才能够以更加开放的心态去了解、理解异文化。就像约翰·列侬唱的那样，“My mind is wide open”。

 

在适应新文化的过程中，断裂和崩塌都会有，但所幸在逐渐弥合，而自己在新的环境中也会更加强大。国际生欢迎大会上演过关于文化休克的小品。当时他们给出了一条曲线：研究表明，最容易陷入绝望的是第五周，而之后会慢慢进入到自信、自足的状态。的确是呢。像这边的天一样，晴雨不定的。若是抬头是阴雨沉沉，隔了一个街区怕就是艳阳蓝天了，运气好走两步还会看到双彩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