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农家小院

老家的小院在我的记忆中和一直到现在，从来就没有荒芜过，总是整洁利落、花香鸟语、草木葱茏，一幅陶渊明笔下的田园诗意。记得小时候只要我们放学一回家，就会给各类蔬菜和花卉浇水，看着它们的花叶慢慢舒展开来、酣畅娇嫩，宛如孩童们那一张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心情也随之变得愉悦欢畅。

每到春夏种植时节，我们就会不约而同地跟在母亲的身后，用小铲子在院子的边上挖下一个个小土坑，再撒进一些粪土或草木灰等肥料，浇上水，最后用土轻轻地盖上种子；用不了几天，这些种子就会探头探脑地发出嫩芽。随后有的爬架，有的缠绕着身躯，有的独立成长，千姿百态，给我们一家人奉献出芳香的花朵和肥硕的果实。“新鲜的泥土气息，素淡的蔬菜清香，一阵阵沁人心脾。一会儿站起来，伸伸腰，用手背擦擦额头的汗，看看苗间得稀稠，中耕得深浅，草锄得是不是干净，那时候人是会感到劳动的愉快的......”每每站在院子里，我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到散文家吴伯萧的《菜园小记》。直到今天，我们姊妹三人各自家里日常用的葱、姜、蒜以及白菜萝卜等，一直没从外面买过，真正做到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春天，母亲利用种植花菜休息的空隙，随手从身旁树上采摘下一把新鲜的香椿嫩芽，当作中午的菜肴。回屋洗净后切成碎末，用开水烫一会儿。然后去鸡窝里掏出两三个鸡蛋，带着热乎乎的感觉敲到碗里，加入一些新鲜的虾米，撒上食盐和胡椒，最后与香椿充分搅拌均匀。这一切都准备完毕后，母亲打开燃气灶等花生油熟后倒入鸡蛋液，形成圆圆的饼状；等到底层的鸡蛋渐渐凝固上色，端起锅来前后左右晃动一圈，好让蛋饼与锅底在油的作用下充分润滑，最后将锅向上一掀，一个完美的180度的大翻身，另一面朝下，金黄的蛋饼在炙热的油锅中渐渐变得蓬松酥脆，芳香诱人，一道美味圆满收官。 

东风吹拂下的小院里，体态憨厚的油菜不断地往上蹿，在明媚的春日里，鹅黄娇嫩的花瓣儿颤颤巍巍，渐渐变成深沉的金黄。油菜花儿的清香在艳阳里浓烈起来，越发芬芳。蜂蝶群群飞舞，舒展着白的、黄的、黑的、粉的、五彩的花衣，与花儿争芳斗艳。买一捆细细嫩嫩的葱苗回来，挖几条坑，将葱苗埋入，培土浇水，大葱便郁郁葱葱生长开来。清明时节连根儿拔一棵出来，连同鸡蛋卷在面饼吃（据说清明这天吃葱人变得更加聪明，还不生眼疾），好一股山东人豪爽的滋味！扁豆每年都是必种的，架起一道长长的篱笆，上面挂着一嘟噜一嘟噜的扁豆角，这边刚摘完，那边就又挂成。全家吃不完，母亲常常会摘些，送给儿女在外工作的邻居们。她说：“这些老邻居年龄大了，赶集人多容易摔倒，给他们一些在家里慢慢吃，省的赶集买。”从立秋到小雪，白菜最清楚自己那一百多天的生命长度。它总是试探着伸出一片叶子，再探出另一片叶子，不停的伸展，只为收集更多的阳光和雨露；层层的铺垫，全为了寒风里在一起紧紧的抱团取暖。也许是习惯了在月色的清凉里梳妆打扮，白菜觉得时秋霜给自己带来了福音。这个节气的菜叶已片片收拢，像女人系着围裙。打霜的白菜洁净温柔，圆滚滚有一种特别的甜味，宛如成熟的富贵少妇。

踩着夕阳余晖，在一周忙忙碌碌的工作结束之后，周末我便一头扎进院子外边浓密的槐树中，繁忙的大脑在这一刻一下子便被清空了，整个世界似乎在瞬间被浓郁的香甜气息和清脆的蜂鸣声所包裹，片片绿叶间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槐花在枝头摇曳生姿、一群群蜜蜂在花丛间奋力的舞动翅膀。夕阳逐渐隐去，只留下一片绚烂的晚霞挂在天边。母亲讲起了以前吃槐花的故事：“在上世纪六十年代，那个时候在种地之余，初春采香椿、暮春采槐花。采摘来的槐花简单的用玉米面、高粱面裹着蒸熟，配上辣椒就是一餐特别好的美食；现在人们的日子过的好了，吃槐花的也仅仅只是为了品尝大自然的鲜香味道，吃法也千变万化，或裹面清蒸、油煎或凉拌，花样多了去。你们早点回家把槐花挑一遍用水浸上，放到第二天早上就没味了”。

最惬意的是夏天：小院里树荫浓郁花香扑鼻，从下午到晚上全家人搬张桌椅，在其下吃饭品茶聊天，凉爽无比心旷神怡。父亲常说：“院子里的枣树桃树等花草蔬菜，按季节的轮回，无私地给我们奉献出花香果实，在炎热的夏季里打出一片阴凉，是我们做人处事的榜样！”前些日子，母亲说桃树下还有一小片土地闲着，怪可惜的。便撒了一些萝卜种子，没多久，一棵一棵的小萝卜苗密密麻麻地探出头来翠碧鲜嫩，拔上几棵洗净就着馒头吃，清香可口，鲜嫩无比。

西风送爽，丰收的秋天又到了。金黄色的树叶，仿佛一群群玩耍够了的蝴蝶，以潇洒优美的姿态，在半空中打着一个个“旋”儿，悠然落地化作了春泥，为来年草木的生长当作肥料。母亲将这些树叶收集起来，准备在寒冬里当作生火炉的“引柴”，或者是铺垫鹅和鸡的窝舍，让它们过上一个温暖的冬天。墙上挂满了一串串红彤彤的的干辣椒，在暖阳下显得热烈和吉祥，若是在炖白菜时加入一些干辣椒末，吃起来香辣无比，满脸大汗，周身舒爽淋漓！树木显得干练挺拔了许多，秃着枝丫，尤其是大雪纷飞时，银妆素裹如同安徒生笔下童话里的世界，淡雅而恬静。小时候的我们在院里堆雪人、打雪仗，玩的不亦乐乎！记得在院里堆起了一个憨头憨脑的雪人，像一位给人们送福禄寿喜的老爷爷，憨头憨脑地站立了两三天，才在一个温暖的下午恋恋不舍地悄然融化。

在小院的种植过程中我发现：从花菜生长到收获的过程，就是一个让人感觉欣慰、满足的过程，这个自食其力的感觉真的很好！一年四季闲不住的小院，娓娓讲述着时光优雅走过的故事，似一本内容丰富、格调清新的经典书籍，让人咀嚼着，回味着，经久不衰，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