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母亲做的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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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做的布鞋
近日回老家时,姐姐抱着不满一岁的孙子对我说:“若是咱母亲年轻的话给茂茂做一双小虎头棉鞋,那该多好啊!”对此我深以为然。想及小时候,我们一家人所穿的鞋子都是母亲亲手做的,穿着脚里没有湿气,不会打滑,十分舒服,绝无今天生“脚气”之说。
闲暇时母亲会把家里破得不能再穿的衣物洗净后,再仔细裁成巴掌大的一块块(俗话叫剪铺陈),选一个晴朗的天气打一盆浆糊,把一块旧门板支到朝阳处,铺一层铺衬刷一层浆糊,铺到五六层即可(打袼褙),一张张晒干后收藏保存起来(我的主要任务就是撵走随时准备啄食还未干透浆糊的鸡鸭等“偷食者”)干后的布层坚韧光滑,下起针来又不会太瓷实,用线便能流畅愉悦。母亲把鞋样压在袼褙上,沿着样子慢慢剪出鞋底和鞋帮,把鞋帮用粗线连压在衲好的鞋底上,最后用崭新的棉布覆盖整个鞋面,一双新鞋就这样完工了。
每个深夜母亲都会盘腿端坐在炕头上穿针引线。她那乌黑的头发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温馨的亮光;粗大长满老茧的手指忽上忽下,灵动自如。我们姊妹三人则围坐在土炕下的小饭桌上做作业,做完作业母亲也会给我们讲一些民间故事,像花木兰替父从军、岳母刺字、杨家将、薛仁贵征东驻军滨海等,我看不到母亲的眼睛,但那双眼睛一定很明亮,很精神,应该是一点儿倦意都没有。只见母亲先用锥子在鞋底上锥出一个针眼,然后捏着穿有麻绳的细针从针眼里穿过去,再使劲地勒一勒。针脚密密实实,成行成排,匀称有序,排列成一圈圈一列列好看的纹路。在我眼里,母亲纳出的鞋底就是一件最漂亮的艺术品。穿着新布鞋的我因了这鞋底,总要不由得注视新鞋在土路上印出的那些雕塑般凹凸的美。(做好的新鞋一般要先穿上一两天,叫做“踩鞋”,其目的就是先压一下坚硬的鞋底,以后穿时就松软舒适了)
母亲在父亲从年轻的时候起就订阅的《人民文学》中夹着全家人的鞋样,有奶奶和父亲的,我们姊妹三人的,全家人穿的布鞋都是母亲充分利用空余时间点灯熬夜赶制出来的。奶奶是小脚,鞋样大致是锥形的,做好的新鞋白底青面,小巧玲珑的样子,真像两只精致的小船。每当拄着拐杖的奶奶穿上母亲做的新鞋颤巍巍的走在大街上,往往会受到街坊邻居的称赞。街头上一位奶奶的儿子王廷津在济南山东工业大学任教,夫妇没有时间给他老人家做鞋子。一天母亲看到老人家羡慕的话语后,就连夜给她做了一双,为此廷津叔在放寒假时还专门到我家向母亲致谢。我穿上母亲做的新鞋,总是小心翼翼地走在乡下的泥土路上,生怕沾上一点尘土弄脏了那洁白的鞋跟;夏天有一次我们几名小伙伴们去村西头的小河里拔菜喂兔子,看着清亮清凉的泛着光的河水,心里忍不住痒痒起来,大家一起脱下鞋子去摸小鱼,尽情在清凉的河水中撒起欢起来......一条条活泼的小鱼不时的从脚边溜过,伸下手去想要去捉的时候,它却“哧溜”一下就跑了,偶尔也会逮住一条巴掌大的鲫鱼,又是一串串欢快的笑声顺着小河的水缓缓的飘荡在夏日浓郁的阳光里。上岸后我会把新鞋放在干净的青草上,生怕把脚上的泥水沾脏了它;有时也会跟小伙伴们比一下谁的新鞋好看,当然有时还会跟他们干上一仗。邻居大妈大婶们看到我穿的新鞋,都会啧啧称赞母亲的针线活好,我也会骄傲的回答他们说:“我母亲天生就是手巧!”。
日月穿梭,陪伴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一摞摞鞋样变戏法般的在母亲的手中变成了一双双舒适可脚的布鞋。是母亲衲着一双双鞋底给我讲一些淳朴民间故事,让我从儿时起就爱上了文学,看到了文字里也会散发着氤氲的芳香。她那乌黑的头发染上了白霜,明亮的眼睛开始变得昏花暗淡,现如今戴着老花镜也已经力不从心了,穿上布鞋欢呼雀跃的日子也渐渐成了我那温馨的回忆......母亲为了全家辛劳了一辈子,具体为我们一家人做了多少双布鞋,没有谁能计算得出来。如今我还珍藏着一双布鞋,那是我在1987年秋天考入高中开学的前一天,当母亲兴冲冲的给我从箱底取出一双崭新的布鞋时,我却撅着嘴说:“现今同学们都是从商店里买球鞋穿,谁还穿这自家做的布鞋呢?”母亲顿时脸色暗然默不作声。直到今天一想起这件事我就感到非常愧疚,怎么就那么不理解母亲的心情?好在结婚以后细心的妻子替我珍藏着这双新鞋,我舍不得穿它,闲来无事时就轻轻抚摸一下柔软的斜面,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母亲那慈祥的面庞和纳鞋底扎着手指后用嘴吮吸鲜血的动作……每当此时我的泪水悄然滑落,为人父母的我今天才明白:是母亲把大海一般的爱意深深地融入到了这一双双舒适精致的布鞋中去了,护佑着我们在生活的坎坷路途上前程似锦、平安一生。
当下时值初冬,那飘渺仙境般的冬麦又展露出了碧绿的叶片,让世间万物都变得真实和安静。阅尽庭前花开花落,看透窗外云卷云舒,时间或许淡褪了文字,磨损了线装的书卷,却无法抹去珍藏在我们心底心底的那份温馨和甜美的回忆---就如这母亲做的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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