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 翁 ：不要伤害到那些刚刚成熟的草莓

1、摘草莓

 

轻点，指尖对着指尖

不要伤害到那些刚刚成熟的草莓

你要小心地把它摘下来

放到篮子里

让那些新鲜的草莓

像从一个怀抱到

另一个怀抱

你要安慰那株老草莓

理顺它发黄的叶子

你要安慰它

像安慰一位失去孩子

并且已经无法生育的母亲

 

  

2、火车上

 

并没有移动，当你低头看书

文字在等你的页面

你在等靠近你的站台。时间是可以裁接的

只要你愿意，你就往前边翻，那时

还是石子路，颠簸的中巴

你也没有动，你只是有些焦急

不停地翻动着开头和结尾

但你知道火车行驶在中间的章节

你坐在火车上，忍不住地向外看

轨道正在铺设，你喜欢的男人

还很年轻，坐在铁轨上

嘴里叼着一支烟

 

 

3、黄河口瀑布

 

接近垂直的降落，一条河

折断自己。巨大的落差

让一些不甘心的水沸腾，重新跃起

发出巨大的吼声。这都无关紧要

当河床舒缓，形成新的流逝

水又露出柔软的形状

像一头待产的母兽，谁会相信

那粉身碎骨的裂变出自于同一种物质

在黄河口，我领略了水的愤怒和平静

这条被称为母亲的河流

暴露着断裂，让人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完整

 

  

4、散步

 

总有一些花朵要坚持到最后

枝头与路旁其实没多少区别

我走在路中央，两旁的桃花正在飘落

更早的迎春花似乎只剩下枝条了

没有什么好叹息的，天空高远

有一望无际的空旷

 

在一条落满花瓣的路上散步

花瓣像雨，但比雨有更粗的线条

也有另一种归宿花瓣各自散开

像死别，雨却汇向河流、大海

如同相逢

 

我一个人，在早晨的路上与花相遇

作为路人，没有花瓣为我驻足，虽然

不时落在我身上、头发上，比诀别的词语

来的柔软

 

但我更倾向于“花雨”，我也是其中一滴

我们在约定的地点相遇、相拥

向着更博大的相遇，我们有美好的憧憬

让自己变蓝，越来越像奔扑大海的样子

 

  

5、沸点

 

你看着水面，我看着火苗

我们关心的沸点，在另一个空间

“像一个正在生长的小小的心脏”

轻轻地、缓慢地

孩子一样地跳跃，拍着手

我们等待着，那些正在汇聚的泡沫

温度，它们从一个永恒向着另一个永恒

它们一直活着，甚至鸣叫

唱着欢快的节拍，它们迅速消逝

又迅速呈现，它们几乎躲开目光

只在内心保持着热量

直到我们期待的结果，我们期待着

拥抱，因为欢乐而融化在一起

 

  

6、樱花

 

一朵落下，跟着就有另一朵

成千上万的樱花纷纷落下来

像奔赴一次约会，像忽然爱了

义无反顾的那种

樱花落到路面的卵石上

就不愿再走了。风吹

它也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这些白色的樱花

忽略了短暂的开放

只是为了落下来

只是为了落到铺在路面的卵石上

它似乎知道那些石头的不容易

从山上，到水里

磨的失去棱角，仿佛过了中年

铺在路面，被人踩

被车辆碾压。那些飘落的樱花

覆盖在卵石上，它们似乎在用手指

想把卵石抠出来

 

 

7、题照

 

你已经懒得阅读了，照片中的书被合上

一个很长的阴影薄薄地从镜框外面斜伸过来

 

“没有文字能够叙述”，事物逐渐钝化，失去棱角

“只有死亡一再重复”

 

是的，所有的文字都不适合，当你望着

窗外那棵柿子树，二月的柿子树

 

——“我们失去了许多，但那是昨天的事情”

 

  

8、踏青

 

踩着柔软的叶子，春天

在不断延伸。我们还有许多

可以奔跑的草原

 

相对于一条河流，所有的水

都是暂时的。浪花跳跃着，有鸟鸣一样的歌唱

我从水中看见的倒影

是水留给我们

 

太多的馈赠，这遥远的被赋予生命的

词语，正从地底发芽，我们那么柔软地爱着

相对于整个春天，我们的脚

只踩了很小一部分

 

 

9、山中

 

我在山里迷路了！一条小径用曲折

延伸出更多的风景，我在其中

被风景包围，长出落叶

 

长出料峭的骨骼，取代

原有的部分。山从四面压过来

带着树林和猿声，我的内心生出寺庙

在草木间修行

 

但并不是没有路。石头没有棱角

说明曾有人抚摸、端坐，然后离开

他们留下打磨的暗记，是另一些

早于我找到出口的人？

 

光线晦明，我和部分的阴影重合，另一部分

更倾向于光的指引。是啊

没有迷失，我只是因为过于渺小

被一座山抱在怀里

 

 

10、种植

 

翻地、种菜，这些以往的劳作

被赋予新的意义在城市中央

在楼群的缝隙里，有一块菜园

就像内心舒展，有了空旷的疆域

 

种植文字。早晨起来，天色未明

有鸟叫声。我的文字卷曲、发芽

寻找自己的泥土。水泥地面太过坚硬

我用阴影让它柔软，让它看起来

像我故乡黝黑的土地

 

【作者简介】劫翁，江苏宿迁人，行医、写作。（来源 ：墨冉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