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者

他能看到的，只有根

一截深埋于向日葵下的骨头

偶有磷火闪烁，倚仗对黑暗的熟

他挪用五行的术语

将唯一的石块投向社会的角落

有人一脸死相。蹲下来

问路

野望

无栏可凭。为风者，不选择中立

以暴力美学，将群山搓成药丸

放纵火，沙尘，插入野史的大旗

将不同的声音混为一谈

在空阔，久远的时间堆里

相互摩擦，渗透，捏造

成我。一个时常和雁群迎面相撞的人

披头散发

亦能平静，观天地

一幅巨幅假象多么逼真

黑白分明的底色上

万物井然有序，浮云牛羊为证

沿日落的方向行走

同虚幻的佛学相比，路是真实的

随意，不仅限于有缘之人

选择西行，人间的喧嚣渐远

我肉眼凡胎，途中

看到的多为青山，草木，流水和烟

关于妖，不会因我而生

曲折是必然，跟陷阱无关

我打开栅栏，释放胸中圈养多年的马

它依旧无精打采，驮着空空的孤独

我们习惯这样搭档

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像父亲牵着老牛

在落日左下角，定格成一行小小注解

兽虫们大彻大悟，它们异口同声读出

如乡川万亩麦浪，彼此起伏

我抬头，加快之脚步稍显踉跄

今生

阳春，无白雪。记忆浅淡

寻不出梅花之烙印

众多桃妖，每一枚都抿紧小嘴

不肯透露缘起的节点

是我的漫不经心，误判了流水

人间泛滥，青草没过马蹄

我没能恪守寺庙之戒律

偷偷念及一段与狐有关的章节

虚实之间，小南风陡生

修行塔内飞出前世的蝴蝶

我几乎忘记被放逐的身体，披着发

一路追喊：小唯，小唯……

夜读三国

一饮而尽的是鹿血

铜铁拉桃木结盟，铸就平衡之鼎

搁置太久，三丈案台之上

杯空。

效仿一座城

灯是孤灯。英雄的眼神

错杀三千后，解不去千古落寞

唯独漏掉的一个，美人

长纤纤反骨，扶正黑夜

皓月当空。我身负锦囊千条

找不到投奔之方向

花开的声音

最先惊动的，是从前世出发的蝴蝶

而后是今生，碌碌无为的蜜蜂

作为迟到者，我听到一声惊雷

和一块被炸开的现场

四分五裂的花瓣，如呈设在厅堂内的白玉瓷器

最幸福的时刻，当属纵身一跃

我竖起麋鹿一样的耳朵

经不起细听的世界，为一声脆响屏住呼吸

江山如此多娇

生就一副奴才相，却有一条皇帝命

无疑，我是被造化捉弄之人

在春日的后花园中插柳，我的无心

依次邂逅三位风格迥异的女子

第一个我猜不出她的出身

温柔，随和，呼之即来，挥之则去

我的幸福是她安静笑容里

映射出与山河无关，无与伦比的暖意

断桥边的第二个，她的前世定是蛇妖

缠人，吸光我的精血

开败我的躯体，我的魂魄

是置于盛世枝头上的花骨朵，随风颤抖

我一生都在搭桥，建庙，向佛

百转千回中，第三个是我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传奇

她矜持，高贵，血统纯正

我愿意划出九座城，任其去倾

穿梭于她们之间，为避开世俗的闲言碎语

我依次为她们落下标签

母亲，妻子，和女儿

蝙蝠

青天之下，它被一个传言

横描竖描，愈描愈黑

它选择退缩，躲进石缝

仅能侧耳

聆听，尘世间的流言和风声

太久太久了，慢慢长尖的牙齿

只为咬紧唇角的隐忍

等来月圆之夜，一头扎向湖心

若还不能澄清自己

索性生出双翅，做一只

黎明前，他们想像中的幽灵

雨的重构

反复把捏。毫无骨感

那些被你娇惯大的孩子

北方的黑森林，南部的垂柳，雕栏上的吊兰

他们习惯性低头，向高脚杯认罪

你无法抑制自己，每悲怆一次

黄河水便浑浊三分，而躲在屋檐下的眼睛

婴儿般澄清

流年赋

月缺。镰钝

草木为患

磨刀徒劳。适合在秋阳下圈地，养虎，放鹰

驱逐内心之空旷

让更多芦杆自立山头

任它们弯身吆喝，搅动风云

扯暴额间青筋。所谓荡气回肠

只为呼应群山之无声

河流在低处去向不明

高血压医生不止一次搭住我的脉搏询问

语言的骨头

一言九鼎。对铁心存敬畏之人

他的眼中时常闪动着火苗

燃过的灰烬，散落在民国之初

先生为文人，构建文字堆，借笔力呐喊

体内的闪电。钙质，流体

被唤醒。澎湃不仅仅属于黄河

相对万众鼎沸

沉默。是另一种表达

墙根下的腊梅，怀一腔烈焰。隔空

呼应远古。大雪纷飞下的松涛

今昔何年？江山几经易帜

怀旧之人在京戏霸王别姬中老去

呜咽无声

李霞组稿感言

程建新《语言的骨头》应该是写的鲁迅。鲁迅的确是语言的骨头，但我想语言应该还有它自己的骨头。到底是什么骨头？

也许是“呜咽无声”……

2022年3月4日星期五于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