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诗歌:《节气12首》1
(2021-04-21 08:1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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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气之上(组诗)
西衙口
立春 权威,美好,愉悦,酒旗当风。这尖叫,在那开阔的关口之上。归者,行商,流货。鱼陟负冰。沙漠走在它的驼铃上。离恨是一波,愁绪是另外的,但不是另外一波。战火连绵,山河破败。那轻薄随风猎猎,却并不消退。我走了很远的路,消弭在你的脚下。 雨水 雨落下来,梨花开了。雨落下来,捏造了天空,山川,和枝头,并把它们哄骗到同一个屋檐下。 惊蛰 桃始华,仓庚鸣,鹰化鸠,草坟在夜市上游冶。梦里没有谁不是醒的。我死了多年,也叫人捉住了把柄。 春分 早樱闪烁其词。街头上,两个眼神碰见又急忙躲开。昼夜相称。麦苗起身,鸟兽孳尾。劳作的人出现在田野上。野蔷薇的火力还没有一寸寸地辗碎田野的开阔。不仅是声音的变化,唇边和其它部位的体毛也都叫人惊惧,害羞不已…… 清明 分不清阳光,花朵,和雨水,因为我说的是明丽。最初的情色,用一对儿乳房,收纳世界。江水蓝,蜂鸟停在它的宁静上。一候桐花,二候麦花,三候柳花。我们等到了什么。 谷雨 远天的岚霭,近处的禾苗。它们像炊烟一样升起,又长时间地淹留不迁。雨。土膏脉动。一列列山脉被理性消耗过的样子,仅仅是一个映象的存在。我们放在土地上的力,则是另一种情形,它们自身的无从把握,让我的文字倍感挫折。当我写到神恩,或者什么金黄的思想,而我面对的却是垄上乱窜豆秧,你甚至能听到那链子叮当作响的声音。 立夏 树莓一边采着,一边腐烂。为什么一个人不能活着说出他的爱?必须城破,才能说出一个人的赤诚。真理是买路钱每次经过都要留下他的一个肉体。我是一个想象的人,我用无瑕疵的颜色,甜度,和清脆在人前宣告真理,至高的真理纯洁的真理无关名誉,金钱,或者野心。 除了西衙口的自由,没有另外的自由。把我挂在你们的大梁上称称再整个地还给我吧。我有活着的自由包括你们围观的自由我燃放鞭炮,把秧苗插进发酵的水田里,这就是我的态度。我活着是为了认识你,不认识你,我拒绝死亡。 小满 小满不满,芒种不管。没起床,鸟鸣就在镜子里描眉。先用高声打底,再用颤音细细地掩饰。想生气,自己从枕头下摸个理由。母亲说,宁吃雪梨一个,她躲在被窝里,吃了烂杏一筐。 芒种 收割的麦田里玉米已绿,但望不到尽头的依然是翻滚的金币。轰轰响的收割机。没有比这个更腻烦的事了,而偏偏就是这个,消耗了他的一生。
夏至 那陡峭,瘦削,被寂静掏空的山涧。一跃而过的鹿,消失在无边的林莽之中。雷声洗过的绿。两头闪电,在青草上咬尾。两头闪电,对着它们的犄角互相找茬儿。七头闪电,在溪流里抬不起头来。蜜和酒的山涧,那被快乐目睹的山涧。 小暑 正如前辈所说,广场是开始的地方。我们讲着雷霆的故事,花楸树的断枝就掉落在我们的眼前。海风激荡。开阔的广场,要有多少故事才能创造。而在少年的愚顽里,却“只有无休止的疾风迅雷”。 大暑 长安的向日葵不热,山间的蓝莲花不热。独坐幽篁里,琴声不热,王维不热。万物荣华。汗在出汗。萤火热。白骨热,草坟醒来,草坟热。空翠湿人衣,空翠热。 立秋 平原的玉米田,以它的深绿为虎啸的音色。它肯为一只蝴蝶抬起前爪。在它的美味里,鹿脂第二位列第一的是蝴蝶的翅骨。当它奔跑,它以海风为峰峦。它发动它的每一块骨头,它的整张皮毛一同起来,为它的步调叫好。 处暑 蝴蝶飞着。好像板蓝根宽厚的叶子,是一块棉布的底色,我们的族源。天蓝得像个谎话,那是我们没有扎紧的地方。而白云,就要在这种地方飘动。“爱是佯装画下其它事物,却把空出来的地方叫做雪”。扎染之蝶,在铁丝上随风而动。一个模特,在那里拿捏她的腰身。 白露 河灯慢慢地升到了空中。总是风。没有哪个导演能把天空再以某种角度重新放回地面。同时也给竹排以恰当的颠簸以匹配这些鸬鹚的翅膀。它们因为得到了祝福而发出圆润晶莹的叫声。这声音在叶脉上盈盈不退。像一场实景演出的主角“提着绛红色的内衣不肯谢幕”。嘟囔又不知嘟囔些什么。 秋分 那等在港口里的白云,都是我的父亲。当笑容能够出现在他脸上的时候,你并没有出现。当我回到家里,季节已然转凉。“遇节思吾子”。我是一个被等待过的人。那等在港口里的木樨花,都是我的父亲。 寒露 秋风老梧桐。黄叶下面满是伸腿的蛰虫。只有少数洞穴,巧妙地活了下来。僵硬的土地上,麦苗像被人做了工作。蟋蟀入我户内,像个不会响的驻队干部。 霜降 柿子软,骨头硬。但是“智者并不沉默”,不过是退避于无人问津的故纸堆里。鸿雁低飞,客思迷离。悬崖上的菊花,像是一个读书的人。 立冬 鹰嘴岩展翅欲飞,伴着低沉的鸣响,朝河谷深处飞掠。平原之上的群山,因为一只猛禽的降临,而怀上了风暴。 小雪 流霰飞飞,像白昼的月光,晚间的渔火。它来了却只是个声音。青瓦井然,全然没有践留的羁痕。然而是谁,把北京城重新拉回了北平。霜华随风,触手即违。一个提着大白菜的小红袄,又不肯把她的白菜,递给先生。
大雪 记忆不过是个一般的概念,外延的宽泛让它几乎失去了意旨。没有覆压三千余里的宫殿。不过是一间寒屋,在不知道是山内,还是山外的大山里:石桌。土烟。粗茶。呆滞的目光。可是茫然还在一味地南压。已经到了自己拒绝接受的温柔之地。老北风呼呼地刮着。这个已经知道抽象的君王,独独昧于自己要命的江山。 冬至 有多少个夏天我能回来?你说诗歌死了。确实,时代已经封河。冰面偶然炸开,一晚上又完全冻结。肉肉的冰。农夫沉默。匠人沉默。支书沉默。不存在的反派沉默。还有他们碎嘴子的女人也懂得了沉默。你几乎是那无知——大河的冰眼儿也在你沉默的封面上。而当鱼群喷涌而出,我看见一条崩溃的河流凭空奔跑,在那丢失的页码上。 小寒 霜雁徘徊,噰噰鸣叫,所有的事物,无不活在自身的河流中。这些灾难中残留的船板,在河曲里涌动,并有所期待。河面之上,是凿冰取鱼的人。他们的耐心,像烧黑的星星。虽然不方便现身,但依然能把祥云搓细,慢慢地下入冰河的深处。黑暗里也有天空。否则你怎么解释鱼鳍与螺旋桨的相似性。以及,水草的悸动,那不是铁锹为炉膛里又送了一铲煤?而雁叫着。他们甚至捞起了那台锅炉冒出来的黑烟。 大寒 你用一茶匙的自我,僭越了整个世界。就像那无来由的第一声啼哭,拿走了母亲所有的心碎。“一件怪事,从天上掉下一个男孩”。你从这诞生的灾难里抬起脸来,白鹅用加长号的雅歌献祭神灵,狗用狗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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