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寻芳习家池》
(2014-11-27 19:59:52)早年的铁凝说过,散文河里没规矩。我理解的意思,她是在说一种散文写作的自在精神。我想铁凝是对的。所有写作如果有一个规矩的即在和意义,就是不断地被作家用写作一次次在打破中重又建立。读过《寻芳习家池》,我感到了作家在这种打破和突围中的历险与重建。
《寻芳习家池》2014年11月12日发表于《人民日报》副刊头条。作者为作家、报告文学家李春雷。此文一发,有多家报刊电台迅速做出反应,不是播发消息,就是转载。《河北日报》副刊认为这是一篇可为“经典”的游记散文佳作,还有论者在博客中对此文极力推崇,认为该文可入年度“十佳”。这些同步动作和声音对一篇文章的高调介入,在我看来既是对一个作家创造性劳动的尊重,也是作家切入社会体现一种精神在场的价值自显。其积极意义自不在说。
读到此文,首先吸引我的是此文的语感,其次是文章碎玉串珠的形式感。至于它是否能够成为经典,入不入“十佳”,不在我的阅读感受之内。如果非要有一个表述,我觉得最好把这一权力交给时间,它会公正地给出判属。任何可归入经典序列的事物,不管时间和岁月让它蒙尘多久,它自身的光芒是不会消失的。反之,则不说自明。有时洛阳纸贵,也只是一场热闹。
随着对阅读理解的加深,我愈发反对在体例上对一篇文章进行过多指涉划属(这该是学校课堂上的东西),它属于什么……又属什么……或又该属什么,这种出力不讨好、先入为主的界分行为,很是败坏阅读胃口。它不仅限制了文本自身文意的肆张,更是画地为牢限制了读者的想象空间,让阅读在进行时中失去一种参与创造的乐趣。我无意菲薄这种批评行为,只是不喜欢这样的方式。我对自己的阅读要求是:首先必须是阅读到位,之后是感觉跟从,然后,检校自己的阅读是否和一个具体文本有一种精神密接。这时,再以一个真正读者的身份回头看,在文与论者之间,自然就看出个眉目差别,形上形下。
不容置否的是,《寻芳习家池》是一篇佳文,它应该还是传统写作意义上的散文。行文规矩,周正,引经据典,娓娓道来。但就在这一写作中,一份作家才情浪迹时空与穿梭古今的自由意得之气,于字里行间饱满盈溢,让我生出阅读感喟,深感此文的语感之美,之魅。这也许是此文的文气文脉所在。很多时候,在一篇文字的写作肇始,作家本人常常会被一个既有观念或秩序统罩,但写作仍在进行,而这时,作家所做的努力就是突围。幸运的是,《寻芳习家池》的写作突围成功了。这种成功突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但这种突围也是有代价的。介于赋体的形式、大量短字句的连缀使用不免产生生硬堆砌之嫌,一份若暗若明的隐晦之意,都在多多少少抵扣如水才思在一篇美文中的涌溢。
《寻芳习家池》是一篇2500多字的短文,说它短小,是相对于那些大散文诸如文化散文、随笔散文动辄万字而言。这么短的一篇文字,却分为了26个小段落,若均分一下,每段下来不足百字。这是很容易写散,写碎的,甚至写成一地碎玻璃而不可收拾。但《寻芳习家池》一文,却巧妙地躲过了这一写作的“劫争”,作家像带着锁链舞蹈的舞者一般,让写作被一种萦绕心绪的神秘旋律引领,把看似凌乱的一段段碎玉般文字,搭接有序,巧妙串珠,且文随意从,不散不乱,这不得不说是一种作家功力修为的显现。这是一种写作的硬功夫,但也容易造成硬伤,拿捏不好,为文的尴尬苦堪,只有捉笔者自知。就拿该文来说,几遍阅读下来,细赏时,便觉到文里字间有那种斧凿的暗痕与刻意的砌垒,这都是写作躲不过的碰伤。
在写作上,没有一部作品是完美的。所谓完美也只是作家内心的一种追崇而已。严肃的评论家在使用这一词语,也是很忌讳的,技穷之时,不得已为之。即便是那些已有定论的经典之作,也不适宜用完美一词来褒奖。完美其实是一个炫词,其意指跟一句流行的广告词差不多:“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写作一直是一种存在缺憾的艺术创造行为,正是由此,才不断激发起作家在写作实践中一次次超越自己,试图登上一个个光芒峰巅。但一个作家从来都不会忘记,即便是在峰巅上,他也会看到,在美的一侧,是美的影子。
海明威在《致哈维·布雷特》的信中说:“真正优秀的作品,不管你读多少遍,你不知道它是怎么写成的。”我觉得这种在作者与读者之间制造解读割裂的行为是有意义的,也是有价值的。因为真正优秀的作品,就像海明威在信中接下来说道的一样“它继续存在着,永远有生命力”。难道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应该成为一个优秀作家的光荣和追求呢?
这时,再回头看《寻芳习家池》这样一篇作品,它在文学史的进程中,等待的是更多也会是更苛刻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