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很多时候是不能正视自己的。所谓直面内心，其实很难很难。一些没事拍着胸脯说不怕的人，遇事不一定比常人镇定。往往还是溜得最快的那一拨。

我就是那个自称从小大胆并且坐得住的人。

说真话，管控放开的如此决绝，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的。尤其是京畿之地。之后又经过省府政策的犹豫和反复，更是产生了一种近乎麻痹的安全感。彻底放开后，疫情的汹涌有排山倒海之势。不知是不是该说，有点无序，有点缺少科学引导，缺少些必要的心理安抚。各级管理部门都乏了，乐的顺水推舟，撒把放任了。总之，我再自称坐的住，面对每天呼喊疼痛呼喊药物，看一家家倒下去，心里还是慌乱的。

不到十天，几乎所有的朋友同事熟人都一起仆到了。年轻人和粗心一点的闲人首当其冲。家里侄子们外甥还有大姐一家也都倒了。女儿更是一个人卧倒在宿舍里，气若游丝，严嘱我们不许来。放开封控只上了一天班，她和所有的同事一块儿中了，只好暂停工作关门大吉。

北京侄子媳妇还怀着孩子，高烧。

不管有什么事，只要打个电话，里面多半是哑着嗓音有气无力的在发烧，在疼痛。这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一种自身难保、无能为力的巨大压力。

我焦急的心疼女儿，牵挂外甥。外甥的清华研究生院不知为什么给学生租住民房。学校封控没有食堂，每天叫外卖吃。还好这孩子聪明自律，他选了一家为养老院供餐的外卖，相对安全。但也足够人日夜揪心了。女儿有家能自己做饭，闭门不出。只上一天班就中招，可见没有什么真安全可言了。

老先生是一个皮实人，性情有些粗糙。他并不能完全体察我的微妙焦灼、配合我的一系列小心翼翼的措施。他每天都和酒友茶友电话说笑，给我的感觉随时他会冲出去；他每天要去菜园里隔着篱笆与菜友聊天；那天，他在院子里竟然和一个快递员聊上了，并且慢慢的跟着快递车走了一段路。那个快递员咳嗽的腰都探出车门了，他竟然不躲。我看的心惊，大声招呼他，他还不悦的样子。

小婆婆每当这时候，总是要出来闹腾的。护工不好了，老头气促了，需要拿药了----。看着老先生随时有回去瞧瞧的意思，我真的要崩溃了。

一直坚持闭门不出，总想不加入仆倒的大军。我想不出有什么非的出门的必要。

接触了那个快递员，眼见得他是难逃一劫了。我气愤、焦虑、委屈一起上了心头，可怜我处心积虑维持这些天的成果，孩子也还没有痊愈。我马上戴上N95口罩，责令他也戴上。我占据书房和主卧，还有一个洗手间，紧紧关上门。之后的三天我盛好饭端到书房吃，他自己在餐厅吃。我会随时在门缝看他一眼，见口罩挂在嘴巴下抽烟，就会喝令他戴好去阳台；他每次走进厨房，我就大声的招呼，出去，别在这里瞎摸索；他在台阶上面溜达，我就隔着门叫喊，别乱串，你以后在台阶下面走------

他仍没有意识到危险，早晨会推开我的门，问你想吃什么？我慌忙坐起拿口罩捂了嘴，一连串的出去出去出去-----，很生气！

我观察他，看他的状况。第三天下午他咳嗽了，还有好几次，那是干咳。不祥涌上心头，这正是专家说的潜伏期呀！

晚上，他自己一个人在客厅看会儿球，无趣的早早睡了。我十点钟上床，看会儿书也就十点半。突然，他那边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隔着两道门，还有几米的走廊，清清楚楚锤击在我的心上。瞬间我的心坠入谷底。恰在此时，大腿部的肌肉跳动起来，随即，两条腿从髋部往下剧烈的抖动起来。准确说，是肌肉在蹦跳。不由自主，不受意念控制。骨头仿佛被抽去了一般，没了筋脉，肌肉随意的乱颤。

我悲哀的想，果然是密接，一起开始了。这发抖，正是发烧的开始。姐姐就是在半夜十点多开始发烧的，果然是一个基因，一脉相承啊！

我向来不会瞎吵吵。绝不会打扰别人的睡眠。这会儿心情反而安定了，还怕啥？已然这样了！

胳膊抖得轻一些，我慢慢曲起一点腿，小腿和脚冰凉凉的，脚心有汗，手心也有汗。我是比较爱运动的人，很少脚冷手冷。而且暖气很好有22度。发烧，总是反常嘛，发烧的人不就是冷的打寒颤吗？

我也不量体温了，先睡一觉吧。明天全身剧痛，后天鼻子被堵，大后天嗓子刀割，更睡不成了。

还是发烧睡不好。两点多就醒了。腿好多了，脚也暖和了。动了动，伸了伸，慢慢的那种跳动停止了。前后四个小时。心一松于是又睡过去了。

早晨感觉一切还好。伸手拿过体温计。伸手太猛，又被子裹得紧，竟然出了一身汗。一量，37.5度，还不错，白天退下去了。上午再量36.4度。难道我就是那个无症状的人？

告诉老先生，并问他怎么样。他言简意赅：“屁事没有”。他摸了一把我的额头说：你又糊弄人了吧！为了证明你的推测是真的。

和女儿聊天，她说不可能退这么快，关节不痛抖个啥劲，假的！

告诉妹妹和大姐。姜是老的辣，她们问了我好几个问题，弄清了原委。然后嘻嘻哈哈笑话我：你是吓的！

姐姐说：新冠不攻击呼吸道了？开始攻击腿了？

妹妹问我：你嗓子痛了吗？你浑身乏力了吗？

我说：不乏力，只想打人。

虽然没有得到亲人的有效安慰，还被嘲笑，感觉心结还是有所松动了。一直到今天，体温就是36度。那老家伙老老实实的说，那天吃的多点，有点胃里泛酸，呛咳了一下。

今天第五天，他还满屋里乱走，应该是没事了。

我被打击的有点不自信了，内心反复的问自己：原来，我是那么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