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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
于连被带到了法庭上。他连眼睛都懒得抬一下,只是用余光扫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法官在念叨着什么,于连没仔细去听,他花了些时间观察陪审团。
“这是怎样的一群人啊,”于连对自己说,“没有一个农民,尽是些虚伪的教士、自称高贵的贵族,口头上说着要公平,要拯救‘邪恶的灵魂’,其实只是想把我置之死地而已。”
检察官用夸张的口气叙述着于连的罪行,他似乎很愤怒,连胡子都随着话语上下颤动,显得很滑稽,于连差点笑出了声。“这就是我的敌人?根本无法令人战栗,只配让人嘲讽、挖苦!”想到这儿,他不禁开始想象如果玛蒂尔德看到这一幕会编出什么样有意思的笑话来。陪审团与旁听席上的人们看到于连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开始窸窸窣窣地发出声响。
正当于连沉浸在无限的遐想中时,律师迈上前准备为于连辩护。于连挡住了他。“先生,请允许我说一段话。”
他感到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包含着疑惑、痛恨、怜悯……他的心在砰砰地撞着胸膛。
“尊敬的法官、陪审团,我犯了一桩极大的罪,居然想去谋害这个世界上‘最纯洁高尚’的女人,”他极力掩盖自己的嘲讽,想表现出礼貌的样子。“我错了。错在自己一个木匠的儿子,竟想要挤进贵族的圈子。到头来,这一切都在告诉我:‘你这个狂妄自大的人,也不看看自己出生的那张床,以为自己肚子里有点墨水,就想来占我们高等人的资源?’我错了。错在自己太善良,竟为你们的罪行感到惋惜、遗憾,一次次地付出了真心!”他再也憋不住了,望着观众目瞪口呆的样子,朝着天花板哈哈大笑起来,这可能是他最开心的一天!
突然,他又恢复了镇定,漂亮的黑眼睛里闪出了愤怒的火焰,有点稚气的面孔被仇恨扭曲了:“可是我没有从穷人、乞丐、囚犯身上挖钱!我的手上没有无辜的鲜血!你们会反对,说我谋害了德莱纳夫人;可她不是无辜的。是,我有罪,我会在深夜中因恐惧而发抖,因为我还有良心。而某些人,”他停下来环顾四周,“呵,某些人,他们手上捧着圣经,嘴里念着祷告,私下里却不惜鲜血泪水为自己牟取利益,为仇恨与嫉妒去杀掉一个有高尚心灵的人!”
“这就是我想说的,先生、夫人们。”他平静地退后一步,悄悄地观察着人们的反应。他们惊呆了,有的夫人抽泣着,而先生们都黑着脸。过了许久,陪审团才出来,瓦勒诺男爵上前来,他清了清嗓子,宣布到:
“我宣判于连索莱尔先生有罪。三日后死刑处决。”
最后的时刻
于连回到了牢房里。经过刚刚的情绪宣泄,他本想休息一下,可没过多久,牢房的门就被打开了,玛蒂尔德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昏暗中,于连看不清她的脸,但也能感受到她愤怒的火焰。
“卑鄙的福利莱!他答应我的!”她快速地来回走着,半天抛出这一句话。
这句话点醒了于连,他站起身,走向玛蒂尔德:“什么意思?”他的眼睛里闪着怒气,声音像雷声那么沉重。“玛蒂尔德!玛蒂尔德!您买通了主教?”
玛蒂尔德没有回答。
“所以这就是您救我的方式?用钱、用计谋?”于连向她步步逼近,盯着她的眼睛,玛蒂尔德有些慌乱,却还是抬着头直视她,没有畏惧。“我不需要。”于连紧咬的牙缝中突出这四个字。
“您不需要?您不需要?”玛蒂尔德用尽全力一把把他推开,于连被她的爆发震惊到了。“我德拉莫尔小姐从来就没有向谁低下过头!如今,您是我孩子的父亲,是我的丈夫,我为了您抛开了尊严!你以为自己是谁?你只不过是个木匠的儿子!”玛蒂尔德用了所有难听的词去骂他、贬低他、激怒他,她轻蔑的语气中的于连一无是处。
于连本该很恼火,可相反,他的愤怒之情完全消失了。“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他在心中对自己说,“这是一个真正的女王!在突如其来的灾难中,她没有像大多数女人那样柔弱地倒下、崩溃,而是与黑暗斗智斗勇,用智慧在逆境中狂奔!她在用她的方式与社会斗争,与天地斗争!天主,如果她是一个男人,会有多大的成就!”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她。玛蒂尔德被于连突如其来的柔情惊到,便也没有挣脱他的怀抱。
“玛蒂尔德,我的爱,你要冷静下来。”于连不再用敬称“您”,用温柔的语气轻声说,“想想玛戈皇后。她挚爱的情人博尼法斯为了反抗专制而为她胆小懦弱的丈夫牺牲时,她是怎么做的?她没有流泪,或者至少她没有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痛苦,而是亲手埋葬了他的头颅。玛蒂尔德,你如此崇拜她,如此崇拜博尼法斯,那么你也不能让痛苦淹没了你。”他看着玛蒂尔德美丽的眼睛,捧着她的脸,继续说:“我不会上诉。他们没有杀我,是我自己选择了死亡。而你,亲爱的,你要像玛戈皇后那样,完成爱人未竟的事业。所以,你要发誓永远不公开我们孩子的身份,接受吕兹先生的求婚,然后辅佐他完成辉煌的成就。而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你看不见的方式罢了。”
于连平静却又斩钉截铁地说完了。他感到手上有滴落的泪水,却没有听见玛蒂尔德的哭声。“不,她不会哭,她不像普通女子,她是女王,有一颗坚强的心!”于连吻了吻她。
此时,玛蒂尔德依偎在于连怀里,她不再是那个高贵的小姐。他和她,都放下了对他们最重要的“尊严”,不再高傲,不再轻蔑;他和她,都被对方征服了。
黎明,阳光照着玛蒂尔德的脸,于连看见她的脸上写满了决心。狱卒来带他行刑,她死死地抓着他的手不放。
于连笑着掰开了她的手,俯下身,轻声在她耳边说:“玛蒂尔德,你知道吗,我从未这样活过。我将一直这样活着。”
半夜,玛蒂尔德乘着马车离开。没人知道她爱人的头颅就放在她的膝上,没人知道她亲手把他埋葬在了他最爱的那个山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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